不跑?雷霆書院的學生,把輕傷能動彈的算上,也不過二百把遂發槍;倒有幾千軍余,指望這二百把遂發槍和幾千軍余,在沒有城墻的情況下,去扛住二萬草原騎兵?至少丁一不覺得是個正常人能做到的事。
萬幸那邊來報,來的真的是丁如玉無疑,才教名動天下的丁容城,沒有上演勝利轉進的戲碼。
“沒有打,本來還想給那個阿兒乞蠻一個教訓,誰知道王世昌這廝,半路突然領了五千手持大棒的家伙跑了出來;從宣大那邊,石帥又派了一支兵馬過來,結果阿兒乞蠻就軟了,還派了他的兒子,帶著幾十騎,說是要來拜訪少爺。”如玉在帳篷里,爽朗地對丁一這么說道。
丁一看著如玉,這個當年的小丫環,那臉孔上終于不再是如往昔,白瓷一般吹彈可的肌膚了。草原的風,連接的征戰,讓她的雙頰上,也帶上了一些紅色,眉角也多了一些風霜的印記,只是她望著自己的眼神,卻仍舊如那時一般的溫柔。
望著身披甲胄英氣逼人的丁如玉,丁一長嘆起來,搖頭道:“丁某負你良多。”
如玉聽著,幾乎所有的剛強,便在這一句話里都融盡了,她環抱住已解下甲胄只著長衫的丁一,這個動作使得她身上甲葉相磕作響,但她絲毫不管不顧,只把螓首深埋在丁一的胸膛。
她沒說一句話,她不想開口,只因覺得從小一起長大的少爺,知道她的心,說多一句。都多余;他也沒有開口,盡管其實他不是和她一起長大的那個丁一,但他真的能懂她的心,可是卻不知道從何開口。
若他真是那從小與她一起長大的少爺,倒就簡單了。
偏生他不是,他自覺已負了天然呆,勢必不愿再負如玉。
他只是輕輕地撫著她除下頭盔的秀發。不知道怎么開口。
倒是她開口了:“如玉會打下去,一路打下去,打到少爺不想打了,便回家里的院子,給少爺帶小少爺玩耍……若是她們惹少爺生氣了,少爺便來奴奴的院子,總能整治出一兩味合小爺胃口的小菜……”
丁一苦笑起來,這就是她純樸又謙卑的愛情,也許原本的年月上沒有出現這么一位女將軍。只是因為她失去了她的少爺之后,心如死灰。只是愛情,這就是華夏傳統女性的愛情,更多的是給予,而不索求,她甚至為了怕丁一為難。除了和巴達瑪斗氣之外,完全沒有提過自己歸宿的去向。
這讓丁一從何說起?休了柳依依?不,他做不出來。先不提柳依依的相貌。很符合丁一的審美觀,單就是柳依依在他身上所付出的,也是毫不保留的全部。他連納妾都覺得對不起柳依依了,別提是休妻,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最難消受,美人恩。
丁一咬了咬牙,終于下了決心:“待得諸事停定……”
“不,冇少爺。”如玉從他懷里直起身來,“奴奴只愿少爺快活,卻不要少爺為難。”
丁一聽著。不禁眼眶一熱,兩行淚便垂了下來。
丈夫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報告!”這時門外傳來了劉鐵的聲音。
丁一搖了搖頭。拭去眼角的淚,輕咳了一聲,方才開口道:“進來。”
卻是劉鐵安置好了王越帶來的那些俘虜,還有阿兒乞蠻派來拜見丁一的兒子,以及宣大方向趕來救援的二千官兵,正過來問丁一,各方人等,大致上該怎么對待?這一點上,劉鐵可不敢胡亂揣摩丁一的心思,他是分得清輕重的人。
“分些首級給邊軍,不要錢,要糧!”丁一皺著眉頭,在心中推敲了一下,“邊軍那頭看看晚上你安排個烤全羊的酒席,總要教人家痛快才是;阿兒乞蠻那邊你可以去談談,原則就是如玉所說的邊線,不服就打,不過最好拖到明天吧,若有五千裝配遂發槍的龍騎兵,到時根本就不用多說什么。王世昌那邊你先幫忙安排下,盡早開始訓練。還有,讓世昌過來,你好好辦事,別老玩這些東西,再有下次,定不輕饒。”
王越的事,何必他劉某人來找丁一稟報?這廝就是想利用自己狗腿子身份,玩些小花活,讓其他人覺得丁一特別信重他,又想讓丁一覺得他特別有用罷了。別小看這個,一旦丁一使喚習慣,以后也就會漸漸通過他去分派其他人辦事。
劉鐵看見自己那點小心思讓丁一識破,倒也不尷尬,摸著頭作無辜狀:“弟子也是想為先生分憂……”不過說了一半,看見丁如玉在邊上似笑非笑的俏臉,卻不禁打了個寒磣,不敢再賣弄嘴皮子,連忙出去叫王越過來了。
丁一只要不是戰陣,平日里說多一句說少一句,便是開開玩笑,也不會計較的;丁如玉可不同,在金魚胡同里的時節,特別是如玉從淡馬錫回來之后,劉鐵是讓她收拾怕了,只要讓她發現訓練、辦事之中偷奸耍滑之類的,直接就是上拳腳,連陳三都被打到怕,別說劉鐵了。
“過冬之前,無論如何,我會遣人再運一批糧草上來,開春之后,應就能好些了。”兒女情長是無法一時弄個分曉的,但這密云前衛,生生多了五千解救出來的俘虜,卻是五千張要吃飯的嘴,所以丁一必須就這個問題去考慮怎么應對。
丁如玉聽著笑了起來:“少爺迂了,這樣與朝廷官軍養兵有何區別?卻和咱們先前所定的不合。”她與丁一定下來的,就是以戰養戰,如同草原民族一樣,去搶,去掠奪,以戰爭紅利來養活軍隊,而不是跟華夏的軍隊一樣,每一打仗,總是耗費大量的糧食錢銀。
“不,我們得先有打下來的本錢,這五千救回來的明軍,就是我們的本錢。十月之前,我會盡可能地組織宣傳隊上來,給這五千明軍做一個宣講……杜子騰他們弄了訴苦大會,效果很不錯,劉鐵也跟著辦了,你一會派些得力的人手,找他們問問經驗……隊列訓練辦得如何?”
丁如玉笑道:“若不是按著少爺的練兵的法子,這三千軍兵安能從興隆衛殺到關外來?那隊列的法子,看著沒什么新鮮,只是每日練習下來,這軍馬掌在手中,卻就自有一番不同。少爺放心,除了上陣之外,隊列之法,無有一日不練的。”
聽著她這么說,丁一方自點了點頭,慎重對她道:“如此就好,入關內時,雷霆書院所有的遂發槍,都會移交給密云前衛,每一把遂發槍都是有編號,絕對不容有失。咱們這些年,暫時也就是這八百把槍了。要看看接下的鐵礦石弄得如何,若是關外的礦能夠采出來,暫時還得運回容城……看關外能站穩了腳,把冶煉廠完全搬過來,這樣成本才低些。所以暫時不要大開殺戒,還是要把這朵顏衛人心擾起來,讓那些牧民有歸屬感才成啊!”
“回來了!回來了!”京師安全衙門里,朱動的手下飛奔到金魚胡同的宅院里,沖著朱動報道,“稟副使,先生前些日子已經過了鐵門關,只不過雷霆書院的學子,有百余傷患,所以行得慢了些,想來明日便能到達京師!”
朱動舒出一口氣來,這總算是把丁某人盼回來了,丁一就冇這么扔下不管走了,結果于謙那邊募了款子,那些富商、鄉紳,對于能參與這士林盛事倒是熱心得很,再說于大人和丁一的名聲也不是說笑的,錢交給這兩位,有什么不放心?
結果他這身為丁一弟子的安全衙門副使,幾乎每隔一兩日,就被于大司馬叫去兵部訓斥,因為朱動不敢收錢,這錢收回來之后怎么用,怎么辦書院,他又不懂。幾乎可以預料的,柳依依看著這錢,肯定會把它拿去投入生意運營之中。
不論是朱動還是于謙,都不敢讓柳依依接手這筆錢,生意終是有賺有賠,到時這筆錢要是賠了,于大人怎么拉下老臉去跟募款的人交代?雖說總也扯得過去,可那不就是一個洗不脫的污點么?
至于說讓官府先收下這筆款子?當了二十年侍郎的于謙,自己不貪錢,可是官場如何他還是很清楚的,給官府收著,不如給柳依依吧,至少丁一回來多少還有點東西留下;真給官府了,今天河道要清,沒錢了,這邊有錢先拔點吧;明天哪里受災了……
一時間變成富商和鄉紳天天來問什么時候可以捐錢?這邊一路沒答復。
所以時時敲打著朱動,教他拿出一個辦學的法子,可憐他哪里拿得出來?
丁一之所以敢甩手就走,不外乎就是怎么辦一個現代化或者說近代化的少年軍校,除了他之外,這時代沒有什么人玩得轉么?讓于謙去弄,最多折騰出個武學之類的東西,或是國子監的民間版本,于謙雖不知道怎么弄,但也清楚,無論是國子監還是武學,都不可能在最后培養出如丁一所說的那些各行各業的能手,到時把錢花了,卻辦不成事,于大人老臉往哪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