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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篳路藍縷(四)

  丁一有點詫異的是陪坐在邊上方瑛和那一班將領,聽著這個聲音竟都臉上浮出幾分苦澀之意來。這就很讓人吃驚了,要知道除開兩省總督王來之外,這貴州境內,誰能讓方瑛難受的?雖說丁一聽得出這說話的人,就是白天裝腔作勢去充大個那個歐陽文,也知道他是王來的幕僚,但這廝離方瑛還有很遠的距離吧,怎么也不至于方瑛和那些將領會忌憚他才對啊。

  “先生有所不知,慈溪先生是喜歡提攜后輩的。”方瑛苦笑著這么對丁一說道,當然這是客氣話,這話外之意,就是王來極為護短,“末將等人出身行伍,粗魯不文,萬幸多得慈溪先生常常耳提面命,方才懂了許多做人的道理。”方瑛是這么對著丁一表述的。

  做人的道理?方瑛當到后軍都督府右都督的武將,需要王慈溪來教他做人的道理?后軍都督府右都督是什么概念?也就是相當于現代的全國幾大軍區的領導一樣了,當然職權劃分和現代有所出入,但基本上也就是屬于掛著大軍區副職、又是省軍區司令這級別的人物。

  然后王來就常常地來耳提面命,教做人道理……這句話很多骨頭,丁一聽著,真是禁不禁浮起了笑意,方瑛的日子,還真是過得好憋屈啊。事侍zai歷史上,文官搞武將大約也就從這時期開始,方瑛有多能打仗呢?當時叫他回京到后軍都督府任職,讓他和石亨一起去帶禁軍的。結果苗寨亂起,王驥眼看著弄不過來,就上折子要求讓方瑛回到前線。這位一回來,“復破賞改諸寨,擒偽苗王王阿同等”,然后換王來督軍,方瑛也是“入自龍場大破平之”就這樣把苗亂給平了。

  這樣的大將,歷史上王來說搞他就搞他,大約也就在年底。上彈劾方瑛不法。結果朝廷和皇帝還算清楚,沒有干出自毀長城的事,不過王來也沒什么事。只是召他回去,讓他去南京當尚書。文官搞武將,搞不成也是不用付出什么代價的,換誰誰不弄?后來到了王越領兵的時節。轉了武職之后。直接被搞得頗慘,連身后名都被搞得斑駁不堪了。

  “子堅,稍安莫噪,為師與你一同下去kankan。”丁一看著要起身的劉鐵,便笑著叫住了他,看那歐陽文仗著王來的勢這么囂張,丁一擔心一會劉鐵下去跟對方起了沖突就不好,劉鐵是什么性子丁一很清楚。那是標準的狗腿子狗仗人勢,這歐陽文也差不離的腔調。兩個撞在一起,憑仗的靠山品級又差不多,不咬得一嘴毛才有鬼!丁一只是路過貴州,沒必要結這個怨。

  誰知丁一還是低估了歐陽文的下限,那廝呼朋喚友領著一大群人,正在逼那聚仙樓的媽媽zi扇著耳光,又一邊在那里出言訓斥,看著丁一下來,歐陽文居然隨意把手一拱笑道:“丁容城客氣了,不必專門來迎學生了。”又望著劉鐵陰陽怪氣地說道,“有些狗是沒長眼的,學生卻是不與他一般計較!”又對身邊同伴說道,“如丁容城這等名士,倒是對學生客氣得要緊。”邊上他那些朋友,無不連連稱是,馬屁聲真的此起彼落,把這歐陽文拍得不行了。

  “尊駕請了。”丁一伸手攔住要暴起的劉鐵,笑著向那歐陽文問道,“聽著汝識得下官?”

  歐陽文聽著點頭道:“丁容城嘛,自然是識得的,你很不錯,官聲也好,只是那官商一體納糧,卻是做差了。不過,學生也不怪你,汝本心是好的,是想為百姓謀利,然而你終歸太過年輕,驟得高位……”說著竟就站在那里,評點起廣西各種施政的措施起來。

  方瑛頗為尷尬,丁一是他宴請的客人,在這里受這樣的污辱,他是侍zai說不過去,便是咬牙拼著之后被王來為難,也要站出來把這廝斥退,但丁一仍是攔住了他,笑瞇瞇就袖手站在那里,聽著歐陽文指點江山,不時還點了點頭,直到對方說完了,丁一才開口道:“尊駕如何稱呼?”歐陽文又不是白癡,聽著一張白凈面皮立時紅得要滴出血來,他知道丁容城,可丁一卻不知道他是誰,這映襯他剛才拿捏著腔調在那里說話,不是極為諷刺么?

  但他身邊那些朋友相處日久,卻覺得這歐陽文是個人物,有人已開口道:“這位歐陽兄,單名諱文,是在錢糧方面輔助慈溪先生的,詩詞歌賦……”他沒說完,就被歐陽文扯著袖子截斷了話頭,便是狂妄如歐陽文,也不敢在丁某人面前提詩詞歌賦,靠著當文抄公,丁容城的詩詞曲韻,青۰樓里都是傳唱的,連他婚禮時據說喝醉作的兩首艷詩,也頗為流傳,坊間是有口共誦,說是能者無所不能,便是艷詩也是才華逼人云云,歐陽文怎么會蠢到伸臉去挨打?

  “于丁容城面前,詩詞就不要提了。”難得歐陽文謙虛了一句,但緊接著,他又開口道,“不過,詩詞皆小技,學生致力算術,這方是大略,做上一百首傳誦詩詞,便丈量得了田地、清點得出錢糧么?學生以為,還是努力做些實事,方是于國家、于蒼生的大益,些許薄名于我如浮云。”他身邊那群朋友,簡直就如戲臺上的鑼鼓班子一般,立時又是開始吹捧了起來,聽著似乎這古往今來,于算術一途,無人可出歐陽文之右也似的。

  丁一仍舊是笑著點了點頭道:“小兄說的倒是道理,這算術也是一門學問,大學問,天下諸事,大都可以以此為基礎來推演的。”他這么一說,歐陽文和他那些朋友,便愈加得意。

  得意往往就會忘形,歐陽文的表現大約就是這個成語最好的注腳了。他居然揚頭道:“這個自然,丁容城還是有見識,不似某些狗才,有眼不識泰山!”說著就用下巴指向劉鐵。

  劉鐵真的是氣得笑了起來,如果不是丁一方才示意他不得妄動,早就跳過去飽以老拳了。

  “劉子堅,你不服氣么?”歐陽文看著劉鐵在冷笑,只覺惡從膽邊生,猶想起那仍被劉鐵扣著的從人和小廝,不禁向前一步對著劉鐵說道,“學生今日,是定要教你曉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莫以為沾著丁容城的名頭,也便以為zi是個人物了!”說著他竟就給劉鐵出了一道題,“有池十尺見方,于其正中有一新生之葦,高于水面一尺,若將彼扯至觸岸,其頂恰與水面平齊,問水深幾何,葦長幾何!”也就是說有一個正方形的水池,邊長為十尺。在水池正中央有一根新生的蘆葦,它高出水面一尺,如果把這根蘆葦垂直拉向岸邊,它的頂端恰好到達岸邊的水面。而要求出來的,就是水池的深度和這根蘆葦的長度各是多少。

  這是里的題目,劉鐵怎么說被抄家之前也是讀過書的,跟著丁一,別的不行,這初中程度的數學水平還是有的,這么一個簡單的直角三角形,知道一邊邊長,斜邊比第三邊多出一尺,求斜邊和第三邊的長度,有什么算不出來的?

  但那些把歐陽文奉若神明的人,卻就在那里長嘆道:“這等題目,非大智慧怎么解得出來?”又有人說道,“歐陽兄過了,怎么也是丁容城的弟子,這侍zai太過失禮,劉子堅哪里答得上?竟不是無端地落了丁容城的面子?這不合于禮啊!”、“便是如此,算了,歐陽兄……”

  連邊上方瑛聽著也是頗有些臉上變色,因為他是知道這歐陽文頗得王來看重,就是籌算方面,很有一番造詣,聽著他挑畔劉鐵,方瑛就知道要壞了,落了劉鐵的面子,還不是一樣地打在丁一的臉上!自家是為了和丁容城搞好關系,怎么知道來了這個厭物,搞出這一樁來!

  歐陽文此時冷靜下來,也覺得有點太過,他是深信這題目別說劉鐵,就是丁一也不可能解得出來的!所以他也打算收了神通,便對劉鐵冷哼了一聲道:“劉子堅,學生也不是想為難你,只是你白天真真欺人太甚!你若老實給學生道個歉,學生也便把答案相告于你……”

  “不必了。”丁一在邊上,閑閑地笑道,“這位小兄,你叫什么名字來著?”歐陽文不得又再一次自報了姓名,丁一便點頭笑道,“小兄不忙,給這劣徒一個交xun也是好的。”說著丁一沖劉鐵說道,“知為知之,不知為不知之,你若是答不出來,便認了。”

  劉鐵聽著笑道:“先生,何故看輕了鐵?這等題目,便是丁君玥那種厭學之輩,也不在話下吧?何難之有,不外乎就是水深十二尺,葦長十三尺罷了。”

  他話一出口,歐陽文嚇得倒退了一步,險些撞翻了他的同伴,卻是不敢相信地叫道:“這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算得出來!”邊上有他的同伴也紛紛叫道,“這不可能,我等足足算了一個月都沒算出來的題目,他連算籌也沒用,怎么可能就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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