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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飛地(十一)

  大明的土官制度之中,宣慰使司、宣撫司、安撫司、招討司、長官司,不是隨便安置的,是按著人口和地盤、戰略性而設置,宣慰使司是從三品的級別,而宣撫司則是從四品衙門,孟密作為安撫司,是大明土官制度里的一個從五品衙門,先前那個同知大約有著什么散職賞賜才穿著從五品袍服,否則的話,同知就是正六品。

  孟密是從哪里來的勇氣,敢于拒絕從二品的都察院左都御史、總督云貴軍務的丁一,率領明軍進入孟密呢?孟密的安撫使派了他的兒子,也就是孟密安撫司的從六品副使,和先前那個同知一起來見丁一,他們給出的理由很簡單:丁一不佩將軍印,領兵入孟密不合律例。

  也就是說,丁某人不是所謂的掛印將軍,不是總兵官。田豐已押解去京師,朝廷還沒有任命新的總兵官,所以這支部隊的確也就沒有掛印將軍,硬要這么說,也是說得通的。將軍印是總兵官的憑據,大明也就那么九個,算上新增的征北將軍丁如玉,也就是十個,若連交趾的副將軍也算上,不過十一個,也就是說,大明十一大軍區的首領官憑證和合法性。

  事實上,武將這時節已不比開國那年月,一般來講都是聽督師的,所以朝廷沒有任命新的總兵官,或者是有教丁一撤軍的意思,但也說不上就是故意為難,這當口來說掛印將軍,那真的跟認為頭頂《大誥》就真能上京告御狀一樣天真無邪了。

  萬安聽著失笑道:“可知現今何年?”他這是給那副使一個臺階下。如果對方是真的不懂事,那么必然就會問到底怎么一回事?萬安自然就會給他解釋,丁一督師。自然是以督師文臣為尊了。因為畢竟孟養是土官衙門,不比中原腹地的官員那么知書達禮,也許真是無知。

  誰知那副使,也就是安撫使的兒子卻答道:“不論是洪武年還是景泰年,總歸是大明的天下,孟養是大明的安撫司,自然是按著大明的律例!我等是大明的忠臣。有違律例的事,卻是做不得的,不知下官說的。可是道理?”

  端起茶杯,丁一吹了吹上面的浮沫,對萬安說道:“循吉,你陪玉章下去憩著。為師和這位副使倒是投緣。且讓為師與副使嘮叨幾句,再教他們回去。”萬安聽著含笑應了,招呼著那喚作周玉章的同知下去說話不提。

  丁一卻是慈眉善目地向那副使問起安撫使的身體如何?又問起孟養的民生如何?種什么作物,收成怎么樣?周邊的阿瓦王朝有沒有對孟養這邊,呈現出什么敵意來之類的。那副使小心翼翼地一一答了,丁一聽著點頭,又教劉鐵去取了銀子來,賞了他二十兩官銀。方才對他說:“爾等父子所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大軍就不過去吧,不過本官身為督師文臣,到了這里,沒理由不去孟養走走,就算看看地形,以后如需朝廷派兵前來,也好心內有底。”

  副使叩謝了賞,自然表示制軍若至孟養,那對他們父子來說是極光彩的事,翹首以待云云,言下之意,就是只要大明軍隊不入孟養,丁一要去當然是歡迎之至的了。丁一笑著點了點頭,卻就揮手教他退下,自與那同知一起回孟養去:“若是學生要去孟養,再遣人去教爾等準備。”

  送得那兩人走了之后,萬安回來卻就對丁一稟告:“先生料事如神,聽那同知周玉章所述,阿瓦那邊近日來派了人去,和安撫使密談了一番,所以才有了這個變故。”奸臣就有奸臣的天賦,丁一根本連一個眼色都不用給他使,教他陪那同知下去,萬安就知道該怎么做了。

  “周同知看來是仰慕華夏的,讀過書么?”丁一沒有接著萬全的話茬,而是問了一個不相干的問題,“看他的禮儀舉止,雖然有點生硬,卻還是依照了上下的規矩,與那副使只懂磕頭的做派,卻是不同的。”

  萬安抬手一揖:“先生果是能者無所不能!學生欽佩!這位周同知的確是讀過書,他自小就是由一位云南的破落童生開蒙,不過那童生看來資質有限,只是教他讀了《三字經》、《千字文》一類的啟蒙讀物,《論語》也是教著他背下來,卻沒有與他斷句,盡是半通不通。不過周同知是有天份的,學生方才帶他去軍中的衛生所,看著那些從大明第一師來的醫務兵,用野獸練習清理箭瘡和縫合傷口,周同知看著好奇,也試了一下,卻是學得極快,走時對學生說他曉得了,若是化膿,就應把腐肉割去,再縫合創口,方才不至禍及性命。”

  丁一點了點頭道:“善。”便沒有再說什么,轉而帶著萬安,開始在孟養各處堪查,劉鐵按著丁某人定下的方略,指揮民夫、軍士,以優質竹子為筋,混合水泥混凝土,開始在孟養的西面,修筑小型的棱堡群工事,就算不用火器,以弓箭而論,棱堡群的生存能力,也要比起城墻強得多,當然如果結合火銃,那絕對能比城墻帶給敵軍更大的殺傷。

  “羅陀那崩尼插都,那是一個好地方啊!”丁一遙望著西邊,感嘆著說道,“上天待華夏有些薄了……不過,阿瓦城的人,我看著是有些福薄的,循吉,你以為如何?”相比起于美洲大陸,華夏百姓的確是日子不好過的,地理上先天條件比較差,別說鯽魚在美洲居然成災——他們不善烹制是一個方面,另一方面那邊的物產富足,根本都不用去吃到這多骨的鯽魚,正如韓國會研究出幾百種泡菜的做法,華夏總不至于如此,沒到這份上。這些有點扯遠了,單是想想連葫蘆這玩意都不是華夏土著,都是引進的作物啊,據說華夏本來就在的作物,只有那么幾種,其他的都是在歷史長河中不斷的引進來的。可見華夏本身的地理條件,真不咋樣。

  萬安聽著丁一問他,自然附和著稱是,并且還說道:“依學生看,思機發父子,是會逃向阿瓦城的。”在看著大明第二師的新軍,雷霆犁穴一般橫掃孟養,萬安也頗為有些自信爆棚了,覺得只要把思機發往西驅趕過去,尋著這么個由頭,打過去也是不錯的主意。

  “只怕阿瓦太近,思機發父子會往西南逃竄。”丁一微笑著這么說,此時已是五月,孟養這邊的氣候頗為難受,這是緬甸地區一年之中幾乎是最為酷勢的時節,所謂白花花的太陽晃眼得足夠教人迷路的地步,丁一這身軀也是不停地流汗,只不過在現代他經受過熱帶叢林的特種訓練,所以知道會熱成什么樣,也熬過了這樣的環境,心理上有著天然的優勢,支撐下來,盡管身體有些累,但也還算從容,至少要比宮聚一眾軍將看上去精神多了。

  萬安就不行了,入了五月,他這奸臣胚子,熱得連詭計都轉不太靈光了,要是三四月的當口,大概他就不會說出剛才的話,不過這位畢竟是挑通眉眼的角色,聽著丁一的話,卻也就反應過來,抹了一把額上的汗水:“先生說得是,詭計小道,吊民伐罪,本是正義之師。”

  邊上宮聚卻苦笑道:“都老爺,還吊民伐罪呢?孟密不教咱們進入,木邦那邊也陳兵于邊境,昆明那二萬許人的大明第二師,又因著國事艱難,制軍教張總鎮領著,往北邊開拔去了,如今就是這里五千人,不如還是固守孟養就算了吧,底下的兒郎,可有些支撐不住了。”

  丁一并沒有等到明年三月底,再把大明第二師的軍兵派向宣大,而是當即就回復了宣旨的太監,他是赤果果地抄了出師表:“臣本布衣躬耕于容城,茍全性命于當世,不求聞達于諸侯。太上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結交臣于江湖,待臣以朋輩之禮,由是感激,遂許太上以驅馳。后值土木堡傾覆,受任于敗軍之際,奉命于危難之間,爾來數十月矣。

  圣上知臣開邊之志,故亂起寄臣以邊事也。受命以來,夙夜憂嘆,恐托付不效,以傷圣上之明,故不辭督黔,深入不毛。今大金沙江已初定,兵甲已足,當獎率三軍,西懲不義,庶竭駑鈍,攘除奸兇,揚明軍威,震懾四夷。此臣所以報太上而忠陛下之職分也。”在最后加了一句,“調兵之事,刻不容緩,兵部文至,即應開拔,安待明年?其他諸事,臣待遵旨。”

  兵部真的就在宣旨太監回去之后,第一時間就來了公文,把留守的部隊調拔給了四海大都督府,然后升了張銳為都督,任總兵官,佩將軍印,然后丁一也干脆,除了大金沙江以西的五千新軍之外,立刻就吩咐張銳帶著其他二萬左右的軍士北上宣大。

  所以此時丁一麾下,便只有這五千新軍。宮聚自從張銳帶兵走后,一直是坐立不安,要知道原先充當丁一護衛的二千騎兵都北上去了,這回要是有人來偷營,連派騎兵去銜尾追擊都做不到,而天氣的惡劣,也使得那五千新軍的戰斗力,急劇下降。熱帶叢林向來不是開玩笑,現代軍隊都扛不住,別說這大明年間的新軍。打阿瓦?宮聚真的是很擔心木邦萬一來攻,那可如何是好!能保住孟養這地盤,宮聚覺得都不太靠譜,還想著木邦和阿瓦,做白日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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