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聚覺得丁制軍一定要弄險,那么別說方才的失禮,就單是丁一待他的恩義,他也只能賠丁一去赴這局了,這是必死無疑的局。宮聚覺得,為了自己一大家子,就用這條老命,死在阿瓦朝,來告訴丁制軍,這樣是不可行的,也算報了制軍的恩義,也為自己賠罪吧!
而在老都督離去之,丁一卻是對萬安說道:“等得雨停了,我去木邦看看,你和王世昌就在大營里坐鎮,除了棱堡群三千軍兵,王世昌領著其他二千兵,充做總預備隊,一旦阿瓦或木邦方向有需要,便由世昌領兵而出,這大營就由循吉坐鎮著,你可明白?”
這下聽得萬安和王越亡魂喪膽,丁一聽著要親身前往木邦!
“嗯,譚風帶警衛營護衛就可以了,我身為大明總督,視察地方,不是本來就是應有之義么?劉鐵派人去木邦,告訴他們,雨季過了,我便過去看看,著他們準備招待事宜,警衛營也有三四百人,一下子去了,不先準備好,湯水都支應不過來,去辦吧。”
萬安的臉色猶是鐵青,但丁一說完這一番話,萬安已站了出來:“先生說得是,凡事總要有個章程,待得宮都督出兵阿瓦,學生坐鎮大營,人在營在。學生現時便去那棱堡群的防線巡一巡,以后每天都學著先生去巡巡,一旦有事了,支使起來,才好使喚些。”
“你想明白了?”丁一有點吃驚于萬安思緒的快捷,天下賣壯陽藥的何止千萬人,這廝能送壯陽藥送得混到十年首輔,那腦子真的不一般好用,很明顯就在丁一說完這一席話的時候,萬安已把來龍去脈想了個通透,所以才會支持丁一的決定,并且準備著手準備工作。
“是,學生想明白了。”萬安的面上。仍然留存著剛才震驚之余的青白之態,但他的語氣已經很穩了,穩得足以教人聽著,就生出信任的感覺來。他對丁一行了禮,并沒有再說什么,便出了帳去,聽著他在帳后向警衛員要了馬匹,馬蹄聲響起,便是向著棱堡群去了。
劉鐵撇了撇嘴說道:“萬循吉不會想跑回云南去吧?”他終究還是腦力差了一籌,
至于譚風此刻仍然沉溺在對宮聚的仇意之中,丁一看著他咬牙切齒的臉容,只好對他又開解了幾句,以免他做出什么傻事來。這是讓丁一很為無奈的事。無論是吳全義還是譚風都好,忠誠是毫無問題的,但都比較偏執,不太會變通,包括舉監生出身。現時的香山縣令鄭文奎,也是差不多這樣的性格:把事實交給他們之后,大約除了要擔心這些人會不會忙到過勞死之外,應該就不用有別的顧慮了;但也絕對不能期望,他們能有什么意料之外的表現。
“別這樣,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啊。”丁一真的害怕等下譚風悄悄去把宮聚捅個透心涼,譚風是真的有這個能力啊。因為他腦子不太活絡,丁一交給他的事,他就盡力做到最好,單純偵察科目來說,他是現時所有弟子里,水平最為接近丁一的了。正面搏擊因為限于資質的關系不算拔尖,但滲透潛入、找點刺殺狙擊之類的都極不錯,要把宮聚干掉,真的不太難。
但看著譚風始終都憋著氣的模樣,丁一也無法了。只好直接對他說:“這是命令!宮聚現時絕對不能出事,你會指揮騎兵嗎?何況人家也不過就說話隨便了一點,多大的事情?何必跟一個年紀足夠當你爺爺的人,為一句半句話過不去?服從命令!”
“是,先生。”譚風下意識地立正回答,其實他是認為,宮聚現時絕對不能出事,不說明以后不能出事,只要過了當口,也許他就可以讓宮聚出點事了,這卻是丁一所沒有預料到的情況,他嚴重低估了書院一部分弟子對他的崇拜程度,而習慣上,丁一也低估了自己的社會地位——他并沒覺得宮聚犯了多大的錯,就算宮聚罵他一句又如何?至于么?
在下意識里,他仍留存著那個特種部隊的軍人、基層刑警純樸的價值觀。
“上因易儲事成而寬待我等,確應捉住時機,奮力一搏!”王越也想明白了,皇帝對于丁一向來并不是太好說話的,想想這邊剛出國門,就把大明第二師抽走了,這當口同意陸戰第一旅的番號,又同意按著大明第一師的標準來供給糧餉,無疑就是因為易儲的事,教景帝辦成了,所以如同大赦天下一般,連著丁一的事,都隨手準了。
所以現時要做的,就是把地盤打下,再向朝廷要錢要糧要編制。不然的話,或者到時景帝又心情不暢了什么的,或是高興勁又過去,毫無疑問,他仍舊會想辦法折騰丁一的,無他,丁一是英宗舊臣,而且是對英宗有大功的舊臣,兼領海內人望,便如一件大威力殺傷武器,只要有可能,景帝是無論如何,也不愿丁一坐大的,若不是張輒在廣西不斷遞上的奏折,怕連那二千騎兵的護衛,也是絕對不可能派過來給丁一的。若說宋高宗趙構每天就是吃飯、睡覺、求和、折騰岳武穆,那景帝現在就是吃飯、睡覺、易儲,折騰丁一。
現時易儲的事弄完了,以后可就有的是時間和工夫,專心一致來折騰丁一啊,反正相權那塊,于謙于大司馬又不可能放手讓景帝去搞,景帝閑也是閑著,琢磨怎么折騰丁一也是個消遣。這也是丁一為什么要進行于宮聚眼里極為弄險,必身敗名裂無疑的軍事行動。
他沒有多少時間了。
眼前看來景帝給他的恩典,不過是收緊絞繩之前,為了方便套上頸子而先松開的那一下。
雨漸漸地停了下來,九月初,從廣西那邊,由厲劍南也是肥球帶著的火力營,如期到達了孟養。他到達的時候,丁一和劉鐵帶著警衛營,還有從京師過來傳旨的太監,一同去了孟密,暫攝孟養、孟密首領官的周玉章,按著丁一的章程,從廣東那邊請了一批老農過來,教導孟密、孟養這邊的農民如何耕作。
別小看種地,種地絕對是一門學問。堆肥、播種、松土,都是極為講究的。如何把荒地耕成田,又如何把瘦田堆成良田,這玩意不是拿把鋤頭胡亂使力氣折騰就能弄得好的事。老天對華夏是很不公平的,后世在研究北美大陸為什么沒有發展出現代文明,就有一種說法,認為北美大陸太過得天獨厚了,各種物產隨手可得。但華夏這惡劣的地理資源,仍然養活了如此龐大的人口,也孕育出了中華文明,在五千年的歷史長河里,盡管有過黯淡,但也有著不少閃光和輝煌的時段。糧食的出產,無疑是這一切的基石。
丁一把孟養和孟密合并起來,設為四海大都督府緬東邊區,并教周玉章暫攝區長,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交代周玉章去做好當地人的工作,并派人去廣東、湖廣學習如何種地,再請湖廣和廣東的老農過來,教導當地人種田。
“聽那來傳旨的公公說,朝廷駁了制軍的奏折。”宮聚設宴請肥球喝酒,屏退了左右,低聲地說著,“原本制軍將孟養、孟密設立緬東邊區,以便統籌,誰知朝廷設立云遠承宣布政使司!治所就放在孟養府香柏城,下轄木邦、孟養、孟密三府……”孟養在明太祖年間,就是云遠府,所以定了云遠承宣布政使司,完全跟丁一所奏的立緬東邊區兩回事。
酒一下肚,話就多了起來,宮聚嘆了一口氣道:“這是在逼迫制軍啊,老夫雖是武人,但也歷經數朝,失了交趾,若能立云遠,也足以祭告太廟了……”承宣布政使司,差不多就省的概念了。
大明除兩京之外,也就十三個承宣布政使司了,明太祖傳來下時,就是十三個承宣布政使的,后來建文年間,燕王叛,建文帝就在真定府設平燕承宣布政使司,后來燕王得國,自然也撤了不提。
所以平燕這一個承宣布政使司,可以稱為特定時期的產物不提。
但明成祖得國之后,大明是有十四個承宣布政使司的,除現在十三個之外,還有一個喚作交趾承宣布政使司!它的轄區包括了越南北緯十七度以北地區。到宣德年間,大明國力漸弱,不復太祖、成祖時的武功,又在交趾太敗,只好撤消交趾承宣布政使司,于是安南復國。
也就是說,丟了一個省啊。交趾承宣布政使司,可是半個現代的越南左右,共有十五府、卅六州、兩百余縣地圖查北緯十七度線就很直觀,就這么丟了,事實上要說可恥,也不比土木堡差多少,土木堡軍隊損失比較大,丟了個國家元首,但宣大還是守住的,交趾是十五府就這么說沒就沒了。
“制軍太直,按老夫想來,是把孟養、孟密的現況都報了上去,朝廷里的大人物,便動了心思,唉……”宮聚說起來真是不住搖頭,原先朝廷是不打算要孟養,連大明第二師都抽走了啊,但丁一的折子,廠衛的線報,便有人動了千古留名的心。
丁一想在緬東建立一個類似后世晉察冀邊區的根據地,朝廷給定義成了省級行政單位,還準備派出各式行政人員,來建立起管理體系。至于先前那道類似掠私證一樣的圣旨——丁一打下多大地盤,就算他的封地,每年交點管理費。已然,完全沒有人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