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面搏擊,單打獨斗能做得贏丁一的人,這景泰年間并不是沒有,正如刑天所說,至少就有二十來人,包括陳三和杜子騰這些丁一弟子里出色的搏擊好手,若是木邦王也有這樣的身手,那么他就不會活著了,因為丁一感覺做不贏,就會殺了他。所幸木邦王一出手,丁一就沒有再生出拔槍、以牛仔拔槍術擊發的念頭,因為沒有必要,差太多了,多到丁一連刺刀都沒有拔出來,一記鞭腿準確抽中木邦王的手腕使得彎刀脫手,然后就是拳頭把他狠狠打了一頓,他甚至刻意地沒有把木邦王打倒,只是很有耐心地擊打著神經密集的部位、肋下、關節,打到譚風和肥球進來報告敵軍已潰,丁一還叫他們自行處理,因為他還在打人。
足足打了二十分鐘,木邦王受不了,跪地求饒,丁一才停手。
結果就是木邦王真的怕了,那是生生被打到受不了啊,此時沒有給他上腳鐐,也沒有給他上手銬或是捆綁,但他一點逃跑的想頭也沒有,因為丁一說了,一旦他敢跑,就捉回來再打一頓,開始木邦王很不以為然,這木邦的叢林,又不是身手好就能捉得到人,結果真有人跑了的,這位丁制軍親自出手,不用一刻鐘,就把那個在興威城里,號稱叢林之子的勇士捉了回來,自此木邦王就不打算跑了,他絕對不想再被打一回。
而那個宣旨太監,卻是一路在念叨著:“天爺啊,世間真有三百破萬人的事!天爺啊!這怎么可能?真的就贏了?那個誰,你打咱家一巴掌試試?”但行軍之中的警衛營軍兵,誰敢在行列里去亂動?于是這太監又跑到木邦王身邊,在馬上彎起身子,“你打咱家一巴掌!”木邦王是被丁一打到怕,又不是被這太監震懾的,當下聽著有這么奇萉的喜好,立時一巴掌掄圓抽了過去,直把那宣旨太監抽著口吐鮮血,一只大牙也硬生生抽得崩了出來。
于是那宣旨太監在馬上慘叫著,連眼淚也出來了,好半晌才平息下來,也顧不得腮幫子的痛楚,喜道:“痛得入骨,這看來卻是如假包換!咱家也有了這拓土之功!足以名留千古啊!”當真是高興了半天,神經兮兮在那里說著什么,“咱家不教張承業專美于前……”想想又覺不對,因為唐代張承業,那是藩鎮為禍的年份,難道要咒大明也和唐末一樣走向衰落么?
這太監是讀過書的,一會又念著什么:“對!秦仲文不過守土,咱家可是隨著丁容城開邊的!咱家后世的聲名,怎么也得比秦仲文強吧?”秦仲文就是秦翰,北宋宦官,難得的宦官名將,四十幾次負傷,有勇有謀,不是童貫那種角色的。
不過丁一也好,肥球、譚風也好,卻就沒有這位宦官這么興奮了。
因為這是一種理所當然的勝利,在出兵之前,丁一就和譚風推演了許多次,在他們的推演之中,應該是在三個小時之內解決戰斗,這是熱武器對冷武器之戰,也是現代軍事操典訓練出來的士兵,與舊式土司的土兵之戰,但是在推演之中,都沒有人去考慮肥球的加入。
不是丁一和譚風沒有料到,而是他們刻意地把這一點排除于外,勇將的作用,本就不應在現代軍事戰術之中,成為一個決定性的依據,連丁一自家除了對木邦王飽以老拳之外,也根本就沒打算踏出門去,去沖入戰團之中。
但是對于冷兵器的老式軍隊來講,在被百余個手榴彈炸得鬼哭狼嚎之際,身披三重甲的肥球,騎著高大異常的四蹄踏雪,揮舞長刀如天兵神兵一樣地殺來,卻就極為快速地讓他們崩潰的時間縮短了。在被手榴彈輪番炸過,他們根本就無法面對大吼著:“我一個,就要打四千個!”的肥球。
“如晉少爺,這興威城如何謀取?”那宣旨太監這回也不稱制軍,拼命貼過來叫著如晉少爺,不得不說,汗青留名這玩意,對于這年頭的人來說,只能略為識點字,無不為之神魂顛倒的。想想辛棄疾那樣的人物,也放不下身前身后名,別說這種沒有香火傳承的太監。
丁一笑了起來,望了木邦王一眼:“何必憂心?謀取什么興威城?這是大明的宣慰司,學生是大明的總督,入不得興威城么?若是入不得去,那也好說,便不必留意面目了。”聽著他這話,木邦王嚇得打了個寒顫,他是聽得懂的,丁一是在說如果他叫不開興威城,那么下回打他,就不用留意別打他臉!至于說趁著叫城之際逃入城內?木邦王得多傻才會想這茬?
他可是在房里被丁一暴打之際,看過他的親兵想沖進屋里來,被指揮排的士兵手持左輪,連番射倒的,那種小巧可以手持的左輪,對于木邦王來說,便如仙家法器一般,他并不知道子彈也是有數的,但他卻感覺自己要是想跑,大致這種法寶是會取了自家性命去——他看著三十步外的親兵被這噴著火舌的法寶撩倒之后就沒再爬起來。當然左輪不可能有這么遠的瞄準距離,但關鍵于在他根本就不知道這是什么東西,也就不可能明白什么叫流彈,盡管本質上和流矢是一個道理。
“能進得去、能進得去!”木邦王忙不迭聲地表態,甚至為了免于再次被毒打,他還給丁一出了主意,“不若老大人尋兩個下官的親隨,還有下官的犬子到前面來,教他們去叫城門,這樣也省得里面的守將,見著下官從了老大人,生了異心不肯開門……”
丁一笑著準了,他根本就不怕木邦王玩什么花樣,海上是船堅炮利、陸地上是甲堅銃利就是所有的基石,當有了這足夠的憑持之后,只要不是王振那樣的軍事負分白癡,又是全騎兵的警衛營,機動性有絕對保證,丁一怕什么?木邦王又能玩出什么花樣來?
“善戰者,無赫赫之名啊!”站在興威城的城墻上,丁一是對著宣旨太監這么說的。
因為真的是乏善可陳,本來城上倒是有當日在邊境逃回來的潰兵,指著肥球驚恐地大叫:“他一個,要打四千個啊!千萬別讓他進城,要不大伙還不夠他殺啊!”但當警衛營將肥球從廣西帶來的,或者嚴格說是被大明第一師淘汰的十架全金屬部件投石機組裝起來,然后第二次試射命中之后,開始投擲火繩式手榴彈,只投了三輪,城頭就舉起了白旗,城門馬上就打開了。連丁一推演中,戰事不順,警衛營利用全騎兵的機動性,進行機會切割興威城周邊,從農村包圍城市的戰略都用不上,甚至連火槍排射壓制,爆破組抵近作業,爆開這低矮城墻的戰術,也根本沒有機會用上,就這么三輪,九十枚火繩式黑火藥的手榴彈就解決了戰事。
宣旨太監可是興奮得不行,手舞足蹈的,一會對丁一說:“如晉少爺,得銅柱標界啊!”一會又湊過來說道,“勒石!得勒石興威,以彰武功!”整個人和失心瘋沒有什么區別,臉上自己讓木邦王扇的那一巴掌,到現時腫還沒消,但他興奮得完全沒感覺了。
倒是那位木邦王,帶著他的兒子,如兩條狗一般跟在丁一的身后,似乎突然之間,他們父子轉職導游,為丁一介紹起這木邦的景色、風土人情,又奉出名冊和地圖,盡數交與丁一。這是下官對該管上官的禮儀,是一地宣慰使,對于三省總督的敬重,倒也是合乎于情理。
但換個角度看,何嘗不是失國之王,為乞求保住性命,而獻上圖冊!
因為興威城一下,木邦王就知道他自己對丁一來說,失去了意義。而更加可怕的是,興威城的守將,居然拒絕他這個木邦王、木邦宣慰使的命令!也就是說,他連被丁一利用來籠絡人心的價值都沒有,他不得不想盡一切的辦法,來讓自己父子活下去。
“你是個人物,若我是你,做不出來。”丁一在巡視了對他來說,和一座內地縣城沒多大區別的木邦宣慰司治所興威城之后,在堂上坐下,喝了一口茶之后,對著彎腰垂手立于邊上的木邦王父子說道,“能忍不能忍之事,能守必須守之底線,一旦決斷已下,便是有前無后;一旦事不為,便絕不試探。你們父子,是當真不錯的,學生很欽佩。”
丁一笑著這么說,笑得連眼睛也瞇了起來。
若這父子是如蜀漢后主劉禪一般,倒也不是不可以留;或是如廣西那邊的瑤寨老瑤王那些,一開始就愿意講理,而不是充滿計算,要等到戰敗之后,才來奴顏婢膝,丁一也不是無容人之量。
偏生這木邦王戰前將丁某人這三省總督的相召,毫不理會,甚至陳兵于邊境;戰后卻就這般的馴服,這等樣人,這等樣的梟雄,讓他繼續留在這大明新拓的疆土上,丁一不覺得,是什么好事情。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