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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心如鐵(十二)

  在這雪夜之中奔跑,丁一依然很好的控制住了自己呼吸,保持著一個高速而又平緩的快奏。高速,是指他的速度;平緩,是體力的消耗。而在完全奔入黑暗之中時,丁一從背后的那卷羊皮里,抽出了兩塊滑雪板,至于雪杖,他有刀,鋒利的刀,隨手修兩根樹枝便是。

  他的后背負著兩把刀,一把是百煉秋水雁翎刀,是豎著負在后背,刀柄就在后頂處;還有一把大馬士革彎刀,橫著挎在后腰,這把刀在離開云遠的時節,他的弟子把它送了回來,只因京師風云莫測,而自家的先生卻又喜歡以力破會,手里終歸是不能沒有刀。

  百煉秋水雁翎刀長,交錯在后腰的彎刀上,如是一個倒懸的十字架。

  丁一抽出了刀,秋水雁翎刀在手,這是一把好刀,手工鍛造出來的刀,工匠鄭重其事在吞口鏤出的百煉兩字,因為工匠的地位越來越低,這個年代的工匠,已不可能如干將莫邪一樣,留下自己的名字,所以他只留下了這把怕是耗盡了心血的刀的工藝:百煉。

  這不是流水線工場里,制作出來的鉤鐮槍頭可以相比的,據說按現代的標準,出土的勾踐劍,質材也不過是t7碳質工具鋼的水平,這種鋼,通常用于制作銼刀和起子。但銼刀和起子,不是名劍,它們或者鋼質遠比古劍更好,但它們永遠只是工具。

  丁一握著長刀,毫不猶豫的斬出。只兩刀,就把那兩塊滑雪板斬成碎片,誰也不能把它們拼湊復原。他并沒有瘋。之所以毀去自己逃生的希望,并不是因為他神功大成,能不憑仗滑雪板,依靠雙腿就能逃得出去。

  而是他聽到了馬蹄聲,馬蹄踏入積雪的聲音,許多匹馬,至少有一兩百匹。

  就算有滑雪板。他也根本沒有把握,在兩百騎的圍追堵截里,地拐著s形軌跡逃亡。滑雪是需要一個啟動的速度。一開始不可以馬上就很快,而后面的馬,卻已提起速了。他不打算把這個秘密留給蒙古人,所以這就是他出刀的原因。

  然后丁一遁入陰影里。一動也不動。他在黑暗里看著手持火把的騎兵奔馳而來,百夫長高聲調拔著,五十人一隊的騎兵,分成了四隊,交錯著搜索四周。當然,兩百騎不足以把這雕溝出口完全守著密不透風。但又有一百騎奔出,到了這溝口,分成十隊。各自奔向四周的部落去,丁一想要悄然無聲。籍著夜幕躲進那些部落的帳篷里逃生,明顯是不太可能了。

  過一會,那些部落的四周就會點起大量火把,照明邊緣,防范著丁一,也撇清著自己。

  于黑暗之中,丁一縮在山石的間隙,負于背后那兩張原是用于包裹弩弓和狙擊步槍的羊皮,此時覆于身前,就算持著火把奔騎而過,也難以察覺到這片雪白與雪地,在這黑夜里的差別,尤其是小雪仍在輕飄著,過不了一陣,便是混然一色。

  只不過,丁一總歸不能這么躲下去,便是天不會亮,雪地里的寒意也讓他無法長久地這么保持偽裝,這只是一條縫隙,他甚至不能和張懋一樣蜷曲起來,縮在那張大傘下,以減少體溫的流失。

  “阿剌的兒子死了?”也先在大帳之內,聽得伯顏帖木兒的稟報,不禁一下子坐直了身體,饒他是草原實際上的統治者,任他兵鋒一時無二,就連脫脫不花這大汗,不愿成他傀儡也只能一戰而潰、倉惶南逃,但這一刻他真的震驚了。

  只因著他是絕世的梟雄,所以他才知道輕重,十萬鐵騎人吃馬嚼,又是天寒地凍,看起來損失頗大,他不在乎,因為瓦剌的常備軍馬在這里的損失十分輕微,都是有糧草供給著的,損失的都是應召諸部的軍馬;有部落不滿,不愿派出青壯來應召,他也不在乎,正好有個由頭,一舉掃平;脫脫不花逃竄南下,尋求明朝庇護,明朝可能會給他提供武器裝備等等,說實在的,也先并不是真的很在乎,他能控制這傀儡大汗十數年、輕松擊敗脫脫不花,等到脫脫不花重返草原,他殘存的勢力,也先早就掃蕩得差不多。

  他出兵,是為了震懾明國,夸耀軍力!

  宣大防線和安西都督府,在石亨、孫鏜、丁如玉這樣大明將領的振作之下,都有著不少零碎的小勝,明軍之中,對于韃虜的那種畏懼,已在漸漸減弱;特別是阿傍羅剎這個名字,更讓明國的軍隊似乎找到了主力骨。

  這不是一個好的兆頭,所以也先要出兵,他并不太在意脫脫不花,也并不太在意原本的兀良哈三衛這地盤,他要把明軍膽氣打下去,教明國的軍兵,看著瓦剌軍隊,便想起土木堡之役,便想起這一回的安西之役,讓明軍的軍隊,十年之內,就算明知道不過小隊蒙古人在打草谷,坐擁大軍也不敢來救!

  但是當聽著伯顏帖木兒回報的消息,幾乎略為思索了片刻,也先就向賽刊王和伯顏帖木兒問道:“此時退兵,是否顯得我們外強中干?”他想了想,搖頭道,“雪晴之后,派人和結縛羅叉私說話,教她出讓點好處,我們有個臺階好下,然后就回去吧,這天氣太冷了。”

  天氣自然是寒冷,但絕對不是他想退兵的理由。

  也先之所以史無前例的提出退兵這個選項,是因為阿剌知院兒子的身死。

  “那顏,已派了三個百人騎軍,去封鎖溝口,死者的那些親衛是無法逃逸回去報信的。”賽刊王有點吃驚于也先的話,連忙進言,“此時便提退兵,是否為期太早了?不若雪晴之后,再攻上兩日,教明人知我利害,然后再教人去尋那結縛羅叉私分說……”

  伯顏帖木兒聽著搖了搖頭道:“你能瞞多久?今晚沒有回去,阿剌那老狼,總會使人來尋的,連來人也一并的拘了么?我們安排的軍馬,這雪天,都沒法怎么運動,要等到雪晴,才能按那顏所說的,和其他部落換了位,將那老狼圍住。”

  也先緊緊地抿著嘴唇,一句話也沒有說,他必須做一個選擇了。

  阿剌知院的兒子,不單是這一個,連那兩個帶兵的,他都想殺掉,從而來削弱阿剌知院的實力,特別是那天,那剌知院的兒子來問,能不能讓阿剌當太師的時候,更加堅定了也先的這個想法。只不過不在這個時候動,更不是這個地點來動手。

  堡壘最怕從內部爆發,盡管也先沒有聽過這話,但他很清楚如果阿剌跟自己發難的話,將會是多大的麻煩。而當伯顏帖木兒對他說:“不如就和那老狼實話相告,說是阿傍羅剎做下的事,他若咽不下這一口氣,便自去跟阿傍羅剎算賬就是!”

  坦誠相見,不見得不是一個辦法。至少把事情說開吧,破解了丁一的離間之法。

  也先聽著卻就笑了起來,他還沒有開口,賽刊王就在邊上冷笑道:“特知院,你讀了明人的書冊多,是不是把自家讀傻了?你去跟阿剌那老狼說,他便會信么?若是這樣,你去把他另外兩個兒子也都一并殺,全推到阿傍羅剎頭上就是!”

  “從哨衛所說發現阿傍羅剎的地方來算,離得足有二百步,就是科爾泌的神射手,也不可能保證,這么遠的距離,一擊斃命!”箭能射多遠,會多遠的有效瞄準殺傷距離,是兩回事,“又是一擊碎顱,這等本事,除了阿傍羅剎,又有誰能做得到?”其實不過一百三十米左右,但丁一成功地引開了注意力,人的眼睛,總是會注意移動的物體,所以他們以為丁一是在二百步外,也就四百米外把阿剌知院的兒子干掉的。

  賽刊王不以為然:“只怕那老狼會說,是在邊上被用鐵骨朵,一下把頭砸爛。然后再托詞說出二百步這種不可能的事來。特知院難道想教那老狼崽子所親衛作證么?他們若是聰明,自然是推到那顏身上還有一線的生機,就算他們肯實話實說,也要那老狼肯信才是!”

  “你們不要爭了。”也先用力一拍案幾,招手示意伯顏帖木兒和賽刊王過來,卻壓低了聲音說道,“若是阿傍羅剎把阿剌那老狼,另外兩個隨軍出征的兒子也都殺了,你們說,那老狼會怎么做?當然,若是阿傍羅剎把那老狼也殺了,自然最好,不過那老狼倒是怕死,身邊眾多人手拱衛,只怕是不易得手……”

  “便是撤了溝口的軍馬,阿傍羅剎又不肯現身,如何與他談得這交易?”賽刊王有點想不明白,“阿傍羅剎又如何會冒險去殺那老狼的另外兩個兒子?”不過一瞬之間,他卻就反應過來,一拍大腿道,“那顏,便這般辦吧,那老狼要是一夜死了三個兒子,必定會氣得發狂,要來求那顏幫他報仇!”

  也先聽著大笑了起來,阿剌來尋也先幫他報仇那不過是場面上的事,實則上如果一夜死了三個兒子,阿剌實力和威望大減之下,他就是有千般苦,也只能往肚子吞!他兵馬本就比也先少,聽他號令的部落也遠遠比聽也先號令的部落少,若再一夜連死三個兒子,他憑什么作亂?

  ps:雖然牙還是痛,但沒有提前請假,還是堅持二更吧,這是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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