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心如鐵(十四)
有許多可以讓狗的嗅覺失靈的辦法,包括讓雪花融化成水,來掩飾痕跡也是其中的一種處理的手段。只不過近二十騎,再過去三十來步還有數百騎,而且守衛著也先軍馬,雕溝里邊只能駐下千來精銳,因為蒙古軍兵不單有一個算一個,更重要的是一人三馬,基本就是標配。千來人就是千人加上三四千匹馬,所以伯顏調兵,才會一百騎、一百騎地調拔。
而其他也先手下的常備軍馬,就駐扎在雕溝外圍,此時隨著從大帳馳出的百騎通報,便可以看見一片一片的帳篷正在點起火把。是,他們是有夜盲癥,但萬人左右,人手一根火把,還照不亮這周遭么?丁一唯一的機會就是此時,如果現時突不出去,他只能往里突,看看能不能挾持也先為人質了,不過那絕對是個荒唐的計劃。
所以丁一松開那兩大塊羊皮,任由它們掉落地上,然后開始在山石上攀爬。選擇在這里隱藏是有原因的,因為從朱狗剩帶著那百騎來制造喧鬧時,丁一就仔細觀察過這處的地形,如果沒有人打擾,而丁一的體力可以支撐下去的,這里可以直接攀爬到上面數十丈的蛤蟆石。
狗的吠聲愈來愈近了,馬蹄聲也漸接近,雪漸漸地斂盡去,似乎關外的長生天,也要將丁一置之于死地。但帶隊的阿勒赤歹,跟隨著那幾頭獵犬,卻只尋著兩塊扔棄于此的羊皮:“跑了,接著追。”但狗失去了方向感。在原地不停地嗅動,幾條狗都在打轉,卻沒有一個明朗的方向。
沒有人發覺。在他們頭頂大約十來米的山壁上,丁一正在小心地偏移,小心翼翼以恐踢掉一顆山石。間中還有幾人抬頭望了一眼漸已露出星輝的天際,說道是:“這雪收了,有了月光,看那阿傍羅剎能躲到那里去……”
“向北。”阿勒赤歹作了一個決定,因為方才他們是從西向東而來搜索。大帳在南邊,獵狗沒有反應,那便是向北了。于是二十騎隨著阿勒赤歹。拖著那幾條上好的獵犬,拔轉馬頭向北而去。
沒人注意到,東面山壁的陰影之中,丁一正如一只壁虎也似的。無聲無息地爬行而下。所謂象一只壁虎,是因為他正頭上腳下地爬下來,盡管速度不算很快,盡管還是有些坡度不至于完全垂直,但這絕對不是一個輕松完成的動作,丁一之所以這么做,是為了可以減少蹬踏而使山石脫落的同時,給雙腳找一個可以鉤住的地方。
當最后一騎經過時。一條堅韌的繩子,混合了頭發和細鐵絲紡織而成。套上了那個云都赤的頸部,并向后把他扯下馬來,他沒有摔落雪地引起聲響,因為丁一的雙手扣著那條繩子,用兩個腳尖和膝蓋,支持著兩個人的體重,而用腰腹的肌肉,來把這個蒙古人凌空提起。
直到他不再掙扎,丁一才看著云都赤遠去的兩支小隊,慢慢地松開繩子,讓他癱落在雪地,這個蒙古人的戰馬,徘徊在邊上,伸出舌頭,舔著往昔主人的臉龐,但丁一下了決心要干掉人,很少有活著的記錄,向來如此,不論什么年代。
跨上在那里圍著死去的蒙古騎兵打轉的戰馬,盡管這戰馬有些抗拒,但在丁一的安撫下,它還是開始向東北的方向奔馳而去,積雪讓它奔跑的速度并不太快,至少丁一感覺還不如用滑雪板更為輕快和靈活,只不過在這種環境之下,畜力終歸還是要比人力好使些,多少也能多保留幾分體力。
可事實上,丁一的運氣并不是太好。阿勒赤歹所帶著的一支小隊,很快就出現在丁一的前方。或者應該說,一半支小隊,因為當發現少了一個人之后,阿勒赤歹分了四個人回頭去尋找失蹤者,而他帶著這一隊半人,由正北方向東北方切過來,并不是因為他知道丁一就是他們在尋找的阿傍羅剎,而是西北邊都是也先的嫡系兵馬,而正北面就是阿勒赤歹他們方才搜索過并正在繼續前進的方向,不論這個逃亡者是誰,只要他還有一丁點頭腦意識到自己不是生活在評書或小說里的話,那么向東北方逃竄就是唯一的選擇。
當阿勒赤歹看著丁一,他揚手止住了身邊的十四騎,卻向丁一皺眉道:“扎蘭達,你在這里亂躥什么?慌慌張張都不象個蒙古人!你要去都音部落?擔心一會點兵,都音部落說你跑掉了?那小崽子呢?”
“他就扔在你這邊吧,反正上陣跟著你,也比跟我強,不是么?你這么大塊頭,躲你身后,能躲掉不少箭啊!”丁一也笑著回應道,“阿勒赤歹,你在這里做什么?我聽著打雷,然后就是點兵,急急跑了出來,你還不回去?一會點兵不見你人,你就又得挨鞭子了!”
阿勒赤歹聽著笑了起來:“你這土狼,沒見息!”說著虛抽了一馬鞭,對丁一道,“趕緊去吧!”又對身邊的同伴說道,“扎蘭達你們也知道的,都音部落扣著他們部落里的老小,算了,不要為難他,又不是明人。”
有幾騎就笑著讓開路,只是說著:“這就是扎蘭達?等著有閑,可要較量一下,阿勒赤歹都稱贊的摔角本事!”、“聽阿勒赤歹說,扎蘭達的酒量很是不錯,等回到西邊,好好喝上幾回,分個高下!”
可是并非所有的云都赤都聽阿勒赤歹的話,至少第五隊那五個人,就不同意放丁一走:“阿勒赤歹,不是我要掃你的面臉,只是現時在搜捕阿傍羅剎,我們又有一人不見,這人在此處出現,如何能夠這般就放他走?”
他剛說完,邊上阿勒赤歹一拳就搗了過去,黑熊一般的阿勒赤歹,暴起出拳力道那可是絕對不輕的,一下就把那人打得跌落馬下,卻聽阿勒赤歹沉聲道:“他是個好人,他護著崽子,不教崽子受苦,自己卻沒想睡得舒服一些,這是好人……阿勒赤歹和他便是投緣,你為難他,阿勒赤歹就打你!”
余下那四個人,抱著不吃眼前虧的心思,畢竟阿勒赤歹這邊有十人,他們只有五人,沖突起來,大家手底下都是有本事的,以一對二也是討不了什么好。再說,就憑著阿勒赤歹他們和這人熟悉,也不可能是阿傍羅剎吧?何必故意去招惹這黑熊一樣的家伙?所以也就帶馬讓開了。
丁一沖著阿勒赤歹道了謝,便驅馬越過這十數人的小隊,卻行不到十步,就聽身邊有人吼道:“停住,不然我便殺了阿勒赤歹!”回頭望去,卻是剛才被阿勒赤歹一拳打下馬去的那人,不知道怎么的,翻身騎上了阿勒赤歹的馬上,用著一把尖刀,架在后者的脖頸上。
“別為難他,他那部落就死剩他和那崽子了,要是兩個都不見,都音部落回去,肯定不會放過他們部落里的老小。”阿勒赤歹并沒有慌張也沒有憤怒,只是扔下手里的火把,對用刀架著他的人說道,“別戲耍了,把刀子拿開,我不跟你計較。”
丁一對于欺騙阿勒赤歹并沒有什么心理負擔,根本就不需要以民族情結為支撐的,對于一個出過多次特種作戰任務的軍人、臥底任務的刑警,這真的沒有什么。但當他發現阿勒赤歹的眼光焦點和扔下火把的動作時,他就無法平靜地離開了。
草原上的戰馬,一般為了防止跑到別人馬欄里之類的,都是有打烙印或是剪掉某幾縷毛來做標記的,而阿勒赤歹眼光的焦點,就是丁一身下這匹馬,用來做標記的地方,而他扔下手中的火把,因為他手中的火把,正好映照著丁一胯下馬匹的標記位置。
也就是說,阿勒赤歹就算沒有猜到丁一就是阿傍羅剎,但他也知道了,丁一這匹馬,是搶來的,就是搶的掉隊那個人的座駕——事實上想到這一點,他猜到丁一就是他們在追捕的阿傍羅剎,這個機率已經很大了。但他并沒有留難丁一,而是仍對他說:“你只管去,我看他敢把我怎么樣!”
“放開阿勒赤歹。”丁一從馬上輕輕躍下,對那人說道,“不然的話,我保證你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丁一說著,慢慢抽出身后那邊秋水百煉雁翎刀,刀尖指著雪地,“我數三聲,然后過去殺你,你只管弄死阿勒赤歹,我會殺了你給他殉葬。”
這時卻聽著阿勒赤歹暴吼一聲,一記肘擊猛然向后擊出,那人被他打得倒飛了出去,手中解腕尖刀,只是在阿勒赤歹頸上劃破了一點油皮,跌落馬后癱在地上,一抽一抽地嘔著血,其他人一時都愣住了,只聽阿勒赤歹沖著丁一吼道:“走!你是我阿勒赤歹的朋友,阿勒赤歹便不會看你死在這里!你不要告訴我你是誰,我也不要問你是誰,只管去,下回遇著,該殺便殺,該死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