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丁一進入雕溝的時候,都音部落的數十人,正在驅使著百來個戰俘搬運著尸體,他們不是把尸體搬開,而是把他們壘起來,用木頭隨便釘幾根樁碼成矮墻狀,然后邊上燒著雪水,也不用煮開,只要融了再澆上去,盡管沒有下雪,但寒冷的天氣,也仍然把那些澆了水的尸體,凍成一堵堵的尸墻,并不是把雕溝出口全部封死,但很明顯這能有效阻止大量騎兵涌入——聊勝于無。23
被包圍著的也先,身邊還有數十人,但南邊攔住他們的,是巫都干率領的手槍班,還有五六十位都音部落派來的白刃隊士兵;而北邊就是李云聰的火力組以及另外五六十個白刃隊士兵,看樣子也先試過沖兩邊突出的,但很明顯不論是北邊十二把左輪的攢射,還是南邊二十四把左輪的射擊,都已讓他扔下了足夠的尸體——至少有三四十具。
“你活著,對我有什么好處?”丁一騎在馬上,身邊并沒有亮起火把,他可不想給也先最后的親衛,樹立一起靶子,“回答要快,否則我沒什么耐心等下去,你知道外面已經一片混亂,忠于你的兵馬已派了四拔信使來回報,也許他們不會派出第五波,而是直接分一隊兵馬沖進來,那么我只好干掉你,沒有別的選擇。”
也先很清楚丁一所說的是真話,因為四波信使被丁一這邊的人干掉,是否會派出第五波?他也是沒有答案的。所以他很快就作出了自己的回答:“我也先發誓,若是得脫今日的難。我就把東邊的草原割讓與阿傍羅剎……”
“干掉十個。”丁一壓根就沒打算聽下去,直接下達了命令,事實上隨著兩邊的羽箭落下。倒下的遠遠不止十人。而裝配了一把左輪的偵察班和裝配了兩把左輪的手輪班,主要就是向想要提馬沖鋒、彎弓搭箭的蒙古人開火。
也先身邊,除了伯顏帖木兒和賽刊王之外,這一輪羽箭和子彈的射擊之后,便只余下不到十人了。饒他是草原的梟雄,在這一刻也不禁變了臉色,高聲呼叫道:“等等!阿傍羅剎。你想要什么!你說,你想要什么!”
“你在質問巫都干的那顏么?”還沒等丁一開口,巫都干已然咆哮。手槍班和偵察班的士兵倒是保持著如死的緘默,但那些都音部落派來的士兵,卻就一下子也跟著咆哮起來,在他們的觀念里。或是說在這幾年的洗腦里。丁一已經是半神半人的存在。
這讓也先驚恐起來,兵敗也許對他來說,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事,成吉思汗也不是一路的勝利,連老婆都被人搶去過呢。主要是這種逃無可逃的地步,又眼見群情洶涌,也先真的深怕,丁一還沒下令。這些士兵就先把自己撕碎。
“除了伯顏帖木兒、賽刊王和也先,其他人都干掉。”丁一冰冷地對朱狗剩下達了這個命令。因為他真的沒有想好。要如何去處理蒙古諸部,不是丁一沒有辦法,哪里會沒有辦法?建虜的法子不就是現成的么?分部控制,減丁,滅族;然后再以漠南蒙古去對搞漠北蒙古;一有戰事,就抽蒙古兵馬出來當炮灰……任何一個受到九年制義務教育,對于歷史略有用心的人的,都知道這辦法吧?要不多看幾集那什么格格的,用心推敲一下,也知道把準葛爾生生弄成一個地名,這就是建虜統治蒙古的辦法嘛,并且這么干,穩住了三百年,還讓蒙古人最后的騎兵精銳都在八里橋死在炮火和子彈里。
說透了,不外就是民族滅絕;外加建廟,鼓勵蒙古人出家去當喇嘛。
但真要丁一下命令這么干,能不能推行倒是其次,真狠下心來,把都音部落和安西都督府的兵馬都整編出兩三個師,遂發槍裝備上,減丁滅口,也還真沒什么不行的;可是這么弄民族滅絕,真的就很好么?不說道義上,關鍵是對于草原上的人口資源,本身也是一種浪費啊!
然后丁一沒有最后下這個決心,他只是對朱狗剩說道:“清個帳篷出來,把他們三個弄進去,我和他們談談;聯系如玉,把密云前衛和雕溝之間的部落蕩平;你把握戰況,一旦覺得可以收尾,就發信號,讓陳三出來收拾殘局,我建議天亮以后再動手為好。”
“是!先生!”朱狗剩極為激動,他是知道丁一的癖好的,每戰沖鋒那是不論如何都想上陣沖殺,師兄弟們都在私下說著,先生怕真是七煞星下凡,要不然怎么這般好殺人?這回居然教他帶人突入雕溝,自己不上陣!朱狗剩就很感動了,覺得這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現時又把指揮權都交給他,真是一眾師兄弟里,少有的信重啊!
丁一拍了拍他的肩膀,對他道:“這么大個人了,象什么樣子?后面還有的是仗要你打,你要喜歡,至少要馬踏羅剎,一路打到芬蘭去……芬蘭在哪?羅剎的西邊吧,不過得看看到時你和黃蕭養誰快了……行了,先辦好這差事再說。”
看著朱狗剩在調派人手,這邊李云聰不用交代,跑過來低聲給丁一稟報:“除了突擊組的手槍班班副,左手中了一箭,利刃大隊沒有什么傷亡,連輕微傷也沒有。主要白刃隊那二百多人很有眼色,一旦換子彈或是對方騎兵想沖擊,他們就上前擲彈甚至以血肉之軀去擋……”
“白刃隊就不自家軍兵?你要這德性,這輩子你便好好帶著利刃大隊了。”
李云聰聽著不禁耳赤面紅起來,其實他倒不是這般想法,只不過總想在丁一面前,掙個面子,他是書院出身的弟子,朱狗剩是丁一親傳弟子,白刃隊死的人多,他這邊傷亡少,怎么也有比較。現時被丁一這么一說,才發現自己格局真的太小,連忙立正說道:“是,學生知錯了。白刃隊那邊,戰死三十余人,重傷五人,輕傷七人,其實他們真的很英勇,一旦有傷,都是搶著沖上前去死……”
“你和巫都干,把也先三人提到帳篷里,手槍班和偵察班都給朱狗剩調派,不必給我留衛兵。馬上去辦。”丁一真不怕也先能鬧出什么妖蛾子來,盡管沒有捆綁他們,別說他和巫都干、李云聰三人五把左輪,說他一人一刀在手,也不怕也先翻了天去。
“你的數萬常備兵馬,不論天亮之后,還余下多少,都不是你的了。”丁一對著有些頹然坐在對面的也先,如是說道,“衛特拉諸部,每年都要給我提供兵員,兵員的人數,大約每十戶出一人,每一個兵,得自帶兩匹戰馬。可能做到?”
這時節,叫也先把他老婆——如果丁一有興趣的話——送給丁一,這等梟雄人物都不會皺眉的了,別說這些看上去毫不傷筋動骨的條件,他當然是連連答應下來,至于丁一放他回到草原之后,是否照辦,那是另外的事情了。
“還有什么?”也先望著丁一,很有兇虎在押,一旦放歸山林,便將重行嘯聚的感覺。
倒是伯顏帖木兒,卻是開口對丁一說道“你在貓兒莊,我們沒有虧待你和皇帝,今日我在你的手里,還望看在當時的情份之上……”他是個仰慕漢文明的,自然不愿受辱。
丁一抬手起手來,示意他不必再說下去:“我不承諾不殺你們,但絕不折辱。”說罷向也先道,“還有一條,傳教自由。”他看著也先不解的眼光,便指著巫都干說道,“我許她為草原上的薩滿之首,你們喜歡信喇嘛教,自去信便好,但若有人信喇嘛,不得加以迫害,由巫都干簽署證書文件的薩滿,若有一人死在草原上,則巫都干有權于每部落抽十人來殺。”
巫都干望著丁一的眼光,在這一瞬間那真是充滿了小星星,恨不得立馬將丁一推倒,來個霸王硬上弓了。只不過丁一這個決定,卻不是為了賞賜予她,所謂的薩滿,不過是一個稱呼罷了,按著丁一的思路,也許稱為宣傳干事兼居民委會員主任更為合適一些。
自始至終,下層民眾的力量是可怕的,一旦他們有外力的支持,有組織,有紀律的話,沒有誰甘心當奴隸,丁一是這么想的,盡管這個時代的人,還存在吃細糧的下人也認為自己的階級性比不上吃糠的地主作者按:在民國初都是這樣,但時長日久,這種平等自由的觀念,總歸會慢慢扭轉過來,好象廣西那邊,這種觀念就已經有了很大的改觀,當然,鄉紳土豪被侯大茍和“侯大茍”干掉很多,也是極大的原因。而在草原上,部落頭人的權力,丁一當然也會漸漸地束縛起來,這些東西,不是靠殺掉一批頭人就能改變,得從根本上去轉變。不然的話,殺了脫脫不花,還有也先,殺了也先,還有阿剌,怎么可能殺得完?除非和建虜那樣搞民族滅絕。
也先對于這樣的條件,當然不會有什么異議,只是問道:“阿傍羅剎,不要欺我沒讀過書冊,你要如何,只管直說便說!”他不相信,丁一僅僅用這三條完全在他認為無關緊要的要求,就會放他回去。
丁一很無奈地加了一條:“所有部落頭人、貴人,如無法通過大明官話考核,不得擔任此等或類似職位。這個也許太茍了,咱們可以商量著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