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善這么提議,是因為他提出的幾個方案都讓丁一否決了,從一開始計劃之中,如果有人盤問阻礙的話,如何答話?楊善的意思,是抬出英宗來,有遇著盤問的,直接就是“奉圣喻辦差”,這樣的話,‘迷’‘惑’‘性’更強一些,因為安全衙‘門’現在升格了,級別提高到和諸部清吏司一樣的品級,負責人又是丁一,基本也有皇帝直接下旨的可能‘性’存在。
但丁一是不同意這么干的,因為丁一認為這就是矯旨了,假傳圣旨,別說景帝,就算要復辟的英宗,也沒有下過旨意,這么搞沒有什么意思。
這個問題楊善和丁一爭了很久。
因為英宗除了土木堡之役外,其實他打皇帝這份工還是干得可以,歷史上評價“前后在位二十四年,無甚稗政”按:《明史卷十二本紀第十二》,因為他有一個先天優勢,生下來就是當太子養的,而他小時候,就是“三楊”——楊士奇、楊榮、楊溥在朝的時節,他起跑線就比景帝強得不是一分半點。
楊善這么主張,是因為這一年廢了太子之后,有禮部郎中章綸、御史鐘同,請景帝復立英宗的兒子朱見深為儲,結果被下詔獄;接著南京大理少卿廖莊又請復沂王也就是朱見深為皇太子,景帝直接施于廷杖之后,扔去錦衣衛詔獄里跟章綸、鐘同于獄。
由此可見,這么些年了。英宗還有死忠啊,如果以英宗的名義來起事,還可以喚起這些死忠的支持。不就是事半功倍么?楊善還提出,讓安西都督府報韃子正集結鐵騎,然后讓掌握團營的石亨,以防衛的名義,調兵入京師等等,都被丁一否決了。
“立憲,非開矯旨之先河。非啟藩鎮的之禍端。”丁一無比堅決地否定了這些提議,因為他比這個年代的所有人都知道。石亨調兵入京之后,結果是怎么樣!結果就是石亨幾乎就成藩鎮;結果就是大明又‘亂’了若干年;結果就是英宗說出“謙實有功”,然后于謙還是被殺!
如果讓這一切還是如歷史一樣發生,丁一的謀劃還有什么意義?他給自己的定位。絕對不是一個歷史投機者,他要讓這個苦難的民族,重新崛起于世界之林,他有自己的方案和計劃。楊善因此很惱火,也就為著這個原因,他才提出要不然再等等。因為按著丁一這么‘弄’,他認為成功的機率就沒有預想之中高了,而這等事,一旦出手。就全然沒有退路的了。
這一夜沒有落雪,只是天際昏黑月‘色’黯淡,沉默的腳步聲。整齊地落在長街上,人數不多,只有三百人,有順天府巡夜的差役、五城兵馬司的兵丁遇著,卻就被帶隊者亮起的安全局衙‘門’腰牌所嚇退,根本連問上一句都不敢。誰都知道,這些黑衣人雖然講道理。但一旦沾上他們,便是小時候偷看隔壁大閨‘女’小媳‘婦’洗澡的事,都會被翻出來。
錦衣衛倒是聽著五城兵馬司的稟報,合著東廠的一隊番子,在御河橋的左近把這一隊人攔住了,但一到開口,無論是東廠的番子還是錦衣衛,都互相推諉著對方上前去招呼,直到李云聰不耐煩,主動開口問道:“安全局衙‘門’辦事,汝等何故堵塞道路?”
那錦衣衛的百戶才無奈開口道:“不知道這位兄弟上下怎么稱呼?這是要往哪去辦差?”
“奉冠軍侯丁少保之命辦差,還有什么要問的嗎?”李云聰冷冷地回了這么一句。
這句話就是楊善和丁一爭執的開端。
東廠的那穿著白皮靴的番子聽著,上前輕輕扯了扯那錦衣衛百戶的衣袍,抬手作揖道:“卯顆役長冉某,恭問少保安好!”東廠除了掌印太監也就是所謂的“欽差總督東廠官校辦事太監”的廠公之外,下面就按子丑寅卯十二顆,文胖子當年就是做到十二顆管事之一。這個番子所說的卯顆役長,也就是十二顆之中的卯顆,而他自己的職位就是統領番役的役長。
李云聰一聽臉上就浮出了笑意,不再如先前的冷冰,卻對那役長抬手道:“先生安好。”
“讓路。”那東廠役長馬上就對錦衣衛百戶下令,雖說這里頭看著透著古怪,丁少保什么時候能在這深夜調兵辦差,方向還是往紫禁城而去!但今天丁少保和景帝一同坐在‘玉’輅,大家是有目共睹的,再說丁少保又是孫太后的義子入了宗室‘玉’碟的人物,圣眷正濃不外如是。
加上無論安全局衙‘門’還是東廠,這錦衣衛百戶,他又得罪得起哪一家?無奈只好教著那些錦衣校尉讓開了。李云聰沖他們點了點頭,對著那三百龍騎兵下令道:“都有了,聽口令,齊步走。”沉默的隊伍,整齊的腳步,便在長街上再一次響起。
那錦衣衛百戶看著隊伍在身邊過去,不覺倒吸了一口冷氣,低聲對身邊那東廠役長說道:“親娘啊,這就是丁容城的兵么?怪不得能破十萬鐵騎!知道的說是丁容城的兵,要不知道,看著和從‘陰’司地府里,調上來的十殿閻羅的‘陰’兵也似的……”
東廠的冉役長臉上卻有著一股熱切的神‘色’在涌動,輕輕拍了拍那錦衣衛百戶的肩膀,卻對他說道:“行了,別抖你那點小機靈了,要聽咱家說,人啊,生來兩只眼一張嘴,就是教你多看多聽少開口。”
“您說得是。”那錦衣衛百戶點頭應著,卻招手叫過一個校尉來,邊上東廠的冉役長就問他要做什么?這百戶苦笑道,“看著過去足有三五百人的模樣,總是要跟上峰報備一番才是啊!”這年代錦衣衛還沒爛透,基本的職業‘操’守還是有的。
但所謂凡事就怕認真兩字。
“唔……”認真的錦衣衛百戶看著‘胸’口冒出的刀尖,連嘴巴也被捂住發不出聲音來,他努力地想要回頭去看到誰捅了自己一刀,卻就聽著那東廠的冉役長沉聲說道,“這廝身為錦衣衛百戶,卻暗中投效白蓮妖人,今夜被咱家發現,企圖殺人滅口,被咱家就地正法,錦衣衛凡有異動,皆以白蓮妖人論處!”然后這百戶就覺那刀尖‘抽’動,鉆心的痛,也‘抽’走了他最后的一點氣力和生機,他到死還不明白,為什么自己會死于此時此地?
結果了這百戶的時節,李云聰的隊伍都已過盡了,那些錦衣衛愣在那里,冉役長手下番役早就上來奪了軍器兵械,將他們捆綁起來,也不是沒有反抗的人,只不過冉役長冷笑著道:“若是與你無關,這么多人,咱家的顆管事和你們錦衣衛堂上官,自會給你們個說法;若是反抗,必是白蓮妖人無疑!”聽著這話,連方才推開東廠番役的那幾個錦衣衛校尉,也老實蹲下了,總不能無端自尋罪名吧?
但他們卻不知道,這一夜,總終是少不了鮮血和死亡的。
就在這些錦衣衛校尉、軍余束手就縛之后,那冉役長使了個眼‘色’,番役擎出刀來,一個個從那縛扎著的錦衣衛身后,捂著他們的嘴把咽喉割了。東廠的人,哪個手頭沒人命?下手全然沒有半點猶豫的,一時之間,長街上就多了十幾具錦衣衛校尉、軍余的尸體。
“都拖進去。”冉役長沖身后的小巷比劃了一下,指揮著手下處理那些尸體,“今夜事成,少保不會虧待了大家!此間‘弄’完了,我等還得去復命,聽候分派,手腳利索些!”
與此同時,那兩個已投效了丁一的東廠顆管事,正在宴請其他四個沒有當值,平素又有‘交’情的顆管事,酒喝得差不多,這兩個顆管事就揮手教歌‘女’退下,卻對另外那四人說道:“我等兩人,是辦一件大事,若是事敗,怕要抄家殺頭是輕了的,今夜便不能放諸位離去,只是平日都是好兄弟,實在不忍害了諸位‘性’命,這酒里,卻是下了‘蒙’汗‘藥’的。”這‘蒙’汗‘藥’,可不是相傳“曼陀羅‘花’‘陰’干……割瘡、炙火……即不覺痛苦”,而是出自丁一之手,廣西那邊剛剛研制成功以曼陀羅‘花’和烏頭制成的麻醉劑,此時調在熱酒之中,那四人服下,聽著這話縱有反抗之心,也已全無反抗之力,只好任那兩個顆管事施為了。
而于謙那宅院,便在這深夜之中,突然有上百人,把于大司馬那院子團團圍住,周圍那狗吠此起彼落,但周圍有下人醒來,想要開著側‘門’來看個分曉,就聽著安全局衙‘門’的人持著腰牌在街上朗聲說道:“安全局衙‘門’辦差,無關人等,緊閉‘門’戶,不得上街游‘蕩’,否則押送有司問罪!”
于謙家老仆本來年紀就大,睡得很淺,這時聽著叩‘門’聲響,料想是有急事來尋自家老爺的,也不敢待慢,披衣起來打了個哈欠,喊住了那狂吠的狗只,就起來開‘門’,‘門’一打開,卻就見著丁一在眾多火把的光照下,微笑沖他說道:“老人家,不好意思。”如同當年這老仆奉著于謙的命令,‘逼’著丁一去國子監讀書,丁某人企圖耍無賴不去而失敗時的表情。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