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你是說,兩廣之地,民眾安居樂業,衣食豐足,是王鹽山的功績?”丁一倒也沒有分辯什么,仍是微笑著向胡拱辰問道。\.(23)(wx).\
胡拱辰冷哼一聲撫須道:“自當如是!”
“你再好想想吧,胡藩臺,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
“忠國公,莫逞口舌之利,兩廣豐足,自是鹽山先生功績,公爺海外方歸,難不成還想分潤?”
他剛說完,就聽“啪”的一聲,眼前一黑,差點昏了過去,踉蹌了兩三步才站穩,捂著腮幫子,戟指著丁一,一時說不出話來,他怎么也沒想到,丁一會在這大庭廣眾之下,就這么一巴掌抽過來。
丁一微笑著緩緩行近:“胡藩臺是犯了痰啊,同為士林一脈,著實不忍看汝如此下場,不得不把藩臺打醒。現時好了些么?方才一會說是學生將兩廣搞得烏煙瘴氣,一會說是王鹽山牧民有方;一會說學生為禍兩廣,一會又說學生海外方歸。藩臺,學生是會一氣化三清,一個分身出海,一個分身為禍兩廣么?”
胡拱辰一時語塞,連丁一當眾打他耳光的氣憤都忘記聲討,他是不知不覺被丁一帶到溝里去了。
“老曹,誰敢動就格殺莫論。”丁一對曹吉祥吩咐道,他所指的是,是胡拱辰身邊那些護衛長隨,胡拱辰這時倒是反應過來,伸手按著那些在拔刀的親衛長隨,因為丁一這一巴掌。倒是教著胡某人想起丁容城的兇名,奉天殿上將掌錦衣衛事的馬順一刀梟首,石璞也是死得不明不白。這樣的丁一,至少胡拱辰覺得,逼迫丁一當面發怒,是沒什么好處的。
事實上,朝廷的大佬定計下來,也是不要跟丁一作正面的武力沖突,甚至再三叮囑。千萬不要去找殺手之類的下三濫手段對付丁一。因為朝廷的大佬不論多看不順眼丁一,在武力值這一點上,他們誰也不敢狂妄自大。覺得能在這里壓丁某人一頭,而一旦開了這種頭,丁一也這般來對付他們,那就絕對不是個好玩的事。
“退下!”胡拱辰急急喝止自己身邊的長隨。但他此時放下捂著腮幫子的手。卻見上面五道腫起的掌印浮起,右布政使馬顯和鎮守中官陳清在邊上看著,想笑又不能笑,真是憋得肚子都發痛了。
“你口中的什么四海大都督府,把呂宋再納入大明疆土,光復舊港宣慰司,于木骨都束建立大明租界,破蘇伊士城。胡共之,你置那些為大明浴血奮戰。舍生忘死的戰士于何地?”丁一行上前,不由分說又是一巴掌抽過去,這下直接把胡拱辰抽得摔倒在地。
“念汝官聲尚可,學生也不與你為難,滾。”
胡拱辰這人官聲是不錯的,如果不是立場不同,丁一也不打算跟他為難,但事到這份上,誰也不可能退后一步的。這讀書人最講臉面,被丁一抽了兩巴掌,左布政使胡拱辰也沒什么臉呆下去,不過這人很有城府,并沒有拋下什么狠話,反倒是不顧兩腮紅腫,抬手一揖道:“公爺教訓得是,下官失言,只是公爺縱兵占了城門,終是于律不合,明日午時之前,若不撤去,下官便只能按著潰兵亂處置!告辭。”
此人絕對是不簡單,他不單拿得起腔調,也忍得下來,被抽是丟臉,丟臉就丟臉,他最后還是把自己的目的表述清楚,限令丁一這邊午時之前要撤走,不然就要按亂兵來處置,也就是要調兵來打了。這要比起拋下幾句狠話,或是捂臉落荒而逃,高明了不知多少倍。
丁一看著胡拱辰離去,卻對邊上的鎮守中官陳清和右布政使馬顯說道:“帖木兒那邊的軍馬,只怕不日就要殺過來了,兩位還需早做打算才是。這城門,學生是不會撤的,大明第一師的將士,撤入成都府之后,自然就會將城防交還。”
事實上丁一并不打算在蜀地來跟胡拱辰起沖突,對方要求明日午時交還城門,也是留了余地的,胡拱辰知道丁一占著城門,就是要撤兵入城,怕他和之前卡住彈藥糧草一般作手腳,才會這么干,所以他也沒要求丁一馬上就交還城防。
很多東西,嘴上怎么說是一回事,大家心里都是有譜的。
“大明第一師的將士,得在成都府駐上一二個月,再行南下,還請二位包涵。”丁一對著鎮守中官和右布政使扔下這么一句,也就不再與他們多說了。
因為他還有很多事要辦:“老曹,你領上幾十人,帶好裝備,入烏斯藏去,把丁君玥接應回來,記住,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老奴遵命!”
邊上馬顯和陳清尋了幾次話頭,丁一卻完全沒空理會他們。于是兩人左思右想,始終是沒個定計,兩人覺得這樣總歸不是個辦法,于是聯袂便去尋左布政使,結果布政使司的衙門里卻找不著這胡藩臺,便又往胡拱辰府里去,這回倒是尋著了。
胡拱辰在家里卻顯得很和善,全然沒有在外間那么冷漠和囂張,他甚至迎出大門來接。
聽著這兩位的來意,胡拱辰想了半晌對馬顯說道:“丁容城此人,若非硬要推行這官紳納糧出役,學生也是極為欽佩的。但是他如今定要逆天而行,所謂治世之能吏,亂世之梟雄,用于丁容城身上,再合適不過,只不過這句讀法卻是不同。彼若愿安份守已治理天下,則為能吏;彼若禍亂世間,就是梟雄!這等人物,還是教他遠離成都為好吧。”
鎮守中官陳清聽著,不禁驚道:“藩臺,按你所說,這容城先生是造時勢之英雄?”
因為按胡拱辰這評價,那是比曹操還高了,丁一如果治理世間,就是能吏;禍亂世間,就是梟雄,那就不是時勢造英雄,而是英雄造時勢了。
胡拱辰苦笑道:“公公,學生又不是目盲耳聾,這丁某人的大能,誰能無視?只不過他要為禍,卻就是本事越大,禍端越大啊!別的不說,如今圣上為著他,和內閣諸學士都鬧了生分,這事也不是什么秘聞了,商閣臣托病不見客,大司馬也托病不視事了,唉!看看都讓他折騰成什么樣子?你說這成都城里,哪里放得下這尊大佛?學生方才故意與他爭執,卻就是要激他離去,他終歸是不會真的跟衛所軍兵打將起來——不論如何評說,丁容城這等人,不是會聚兵作亂的人,彼就是王安石!”
馬顯在邊上聽著,不禁心里暗暗對胡拱辰高看了幾分,這位藩臺當真不簡單,自始至終,他都沒有在意被丁一抽兩耳光的事,本來這對讀書人來講,那是很丟面子的事,但胡拱辰壓根沒提起,更沒說什么要報復之類,他始終在考慮的是,如何把丁一的禍端趕緊弄出四川。
所以馬顯覺得自己也當把想到的東西說出來,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對胡拱辰道:“藩臺,按著容城先生那邊的軍報,卻是瘸狼的孫子,已領兵撲入烏斯藏了,只怕不日便下西康,往雅州而來,若是丁容城手下的官兵抵擋不住,衛所軍兵更不用提,我等如何自處?”
“文明兄,大明第一師抵擋不住?我兄想差了。”胡拱辰聽著搖起頭來,許多手腳都是他下令去做的,他哪里會不清楚?只不過是鎮守中官陳清在這里,胡拱辰不方便說罷了,“只不過是水土不服吧,便是瘸狼的兵馬來了,衛所軍兵本地本土的,守著雅州,應能無恙。”
鎮守中官陳清卻是不以為然:“藩臺,你跟容城先生也無宿怨,不過是要與中樞的大人物有個交代罷了,不若咱家去勸說容城先生離蜀,便教那大明第一師去都江堰那邊駐下好了,看那些軍兵形神枯涸,若是沒個著落,只怕丁容城終歸不肯罷休,不知又要生出什么事來啊!”
邊上馬顯聽著,也是附和,胡拱辰想了想,卻教人去請巡按御史過來同議,那巡按御史雖沒親眼看著丁一抽胡拱辰耳光,但早就有人跟他學舌了,來了之后,倒是見胡拱辰并不太在意,他想了想便也道:“學生也是附議,便教那些軍兵在都江堰駐下,請丁容城赴京就是。”
明朝的文人打架真的不是什么稀奇事,王翱當尚書時,都被吏部的主事抽過耳光,胡拱辰是有城府的人,不是街頭混混,不至于為了這兩耳光,去左右自己的決策和判斷,不是人人都和丁某人似的,仇不過昨夜。
此時聽著大家都同意,他也就點了點頭道:“好,那便請文明兄和陳公公同去,若是丁容城肯聽從勸說上京師去,便允那大明第一師在都江堰駐下收羅潰兵,以候兵部分派,公文下來之前,成都這邊,便勸說士紳富戶樂輸糧草作軍晌就是,但丁容城必須馬上離蜀!”
讓丁一上京師去,胡拱辰覺得就跟朝廷里的大佬有所交代了,哪怕給大明第一師弄些糧草,他倒是不怕的,成都本就是天府之國,二萬左右的軍隊,又不是長期供養,戶部總算還是會拔餉下來的,成都這邊也不過等于給點地方補助,那有什么為難?
只教丁一入局,一切就值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