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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日久見人心(四)

  被丁一識破之后,劉吉卻是一點也不尷尬,微笑作揖道:“弟子愚鈍,只能以勤補拙。”

  承認自己蠢?不,他才不是承認自己蠢呢!他是在回避自己太有心機的事實,而強調一個問題,就是他勤,他怕出錯,所以才做了多份方案。

  丁一拿起兩份方案對比著,每一個人選的入選,后面都有備注,說明為什么選擇這人來充任教授,對方接受邀請和任命的可能性,大約有幾成,為什么會這樣。只要劉吉手頭做好的方案,有一份丁一看上了,最后也不得不承認劉某人的確是勤奮的。

  “你敢把這一份章程首先遞上來,倒是勇于任事的。”丁一把第二份方案扔回給劉吉,拿著第一份方案,就是最后寫著個“廢”字那一份,打了個勾,對劉吉說,“你很不錯。”

  這時卻就見曹吉祥火燎火焦奔入內來,向丁一稟道:“少爺,有旨意!”

  劉吉聽著,只覺心中一沉,皇帝,要賜丁一毒酒白綾了么?

  來的卻是司禮監太監夏時。

  “奉圣喻:汝想清楚了沒有?朕的耐心已然不多。”

  丁一點了點頭對夏時說道:“臣已悉圣意。”

  夏時辭去之后,張玉對丁一說道:“先生方才這話,↓長↓風↓文↓學,w±ww.cf∽wx.n※et只怕又將掀起另一番風浪。”

  丁一笑了笑沒有說什么,他當然知道這么回話,會讓那些蠢蠢欲動的人,會有什么想法。

  “臣已悉圣意”看上去極恭敬,事實上就是類如“知道了”這樣的意思。

  皇帝問話。身為臣下,當然得據實回答。丁某人弄出這么一句話,是隱隱有跟皇帝分庭抗禮的味道啊!

  這句話傳將出去以后。只會讓局勢更加激蕩。

  “有些東西,藏著掖著,不是什么好事,讓它爆發出來,才好清除。”丁一對著張玉這么說道,“府里你和老曹看著操持一下,要走的人,就讓他們走吧,咱們雖不缺那點糧食。也沒必要養著這等樣人。”

  張玉掩嘴笑了起來,行了一禮便退了下去。

  丁一似乎對于夏時到來這一插曲,并不在意,拿起劉吉草擬的方案,向他問道:“也先現在還是戰犯的身份,你是怎么想的,讓他來出任大明皇家軍事學院的教授?亨利王子不用考慮在名單里,四海大都督府那邊一攤子關于海外殖民的事,還指望著他擺弄;石亨、孫鏜作為教授倒無不可。但如何杜絕他們把舊式軍隊的風氣,帶到學院里,如何杜絕讓他們在學員里扶植親信,這個問題很頭痛。”

  “弟子以為。先生設立這個軍事學院,要辦的不是武舉,而是要能真正能沙場致用的軍官。若是教授之人。自己都沒有在沙場歷練過,若是教導騎兵戰法者。自己馬都不會騎,只怕到時出來的學生。頗有趙括之嫌。”劉吉向丁一解釋著他草擬這份方案的思路。

  丁一喝了一口茶,放下那份方案,對劉吉說道:“趙括,紙上談兵的人才也是需要,不單需要軍官團,參謀團也同樣重要。得分科目,指揮科目,參謀科目等等,那些將帥身邊的幕僚智囊,也同樣可以選拔來任課,不要在意選出來的人手,是不是有爵位或功名。”

  “弟子受教。”

  “你要也先,可以;你提議石亨等人,也可以。但如何防范在授課之中,可能出現的問題,也同樣要草擬出預案。下去辦吧。”

  劉吉下去以后,接手了魏文成手頭安全局衙門活計的文胖子就閃身進來了。

  他呈上來的卻是南邊送來的軍報,丁一略為翻看了一下,一個是丁如玉那邊,說動了許多土豪士紳,籌辦船隊,準備跟著四海大都督府的艦隊出海;一是泉州、廣州各地,都有舉人出身的士子,帶著他們自行招募的六房書吏、三班差役去各地的守備處報名,想博一個去海外任官的出身。

  “少爺,現在看來,形勢一片大好啊!”文胖子在一旁說道。

  “有話就說,別來這一套。”丁一是聽出這廝說一半留一半,所以毫不留情揭穿了他。

  文胖子告了個罪,掏出汗巾來,這秋天里虧他還能弄得一頭是汗,擦拭完了才開口道:“這一茬讓咱們哄出去了,但他們終歸要回華夏來的,到時一宣揚開了,下一茬還怎么哄人出海去?”

  丁一聽著,抬了抬手,示意文胖子接著往下說。

  “海外能有什么東西啊,倒是咱們華夏隨便個什么物件,出了去那邊,就是值錢的玩意,嘿,在休頓,那些番鬼,說要茶葉,出金幣來換,當時實在是沒有了,咱家和思公說了,結果思公想了個主意,在船上掃出一堆茶末,拿竹青紙包成一小袋一小袋,番鬼居然也買了去,還說好喝!問咱家這是什么茶,差點沒把思公笑得岔過氣!”楊善那人本來就詼諧,這事還真干得出來。

  丁一聽著以手扶額,笑了好半晌才問道:“你們不會告訴葡萄牙人,說是立頓茶包吧?”

  “立頓茶包是什么東西?不過這名好,早知道當時找少爺拿主意。”文胖子笑嘻嘻地逗樂,他是看出丁一近日壓力很大,所以故意說點趣事來讓丁一放松一下。

  “你不是商賈,自然看不出商機。”丁一笑罷了,正色對文胖子說道,“你看楊思敬,要論做生意,他就比你強多了。不要去替商人擔心,他們賣出了貨物,自然不會空艙而回的。第二茬,就不用我們去忽悠了。利潤,高額的利潤,會比任何游說,都讓人心動。”

  “倒是那些去任官的,你讓萬安卡得嚴一些,美洲的印地安人應該還和善,加上物產豐富,大體上只要別太過欺負當地人,應該還好;非洲土著,不是易與之輩,那些三班差役、六房書吏,要是不得力的話,別上去讓獵頭族給當食物了。”

  “是,胖子記下了。”文胖子說到正經事,倒是很利索地摸出鉛筆和小本子記了起來。

  丁一想了想,對他說道:“加上一條,派到海外任官時,四海大都督府的部隊把官吏人等送達之后,離開之前,一定要把衙門修好才能走,衙門不允許按華夏的方式修,一定要棱堡式,竹筋水泥結構,這筆錢由四海大都督府出。”

  “是。”

  必須得有一個堡壘式的據點,以讓這些派出海外的官吏,至少在土著暴亂時,有個固守的地方。當然不是說土著一定會暴亂,都是無主之地,丁一也沒打算讓那些派出官吏去捕奴,但是誰知道會發生什么事?總要做好最壞打算。

  這個時候,剛才辭去的夏時,卻又急急奔回:“奉圣喻,著忠國公入宮面圣。”

  丁一倒也沒有什么意外,看著現時的景況,也是差不多該到這階段了。

  于是教文胖子去叫丁君玥準備車馬、警衛人員,就出了府往東安門方向而去。

  但行不了幾步,在金魚胡同向東安門大街的方向,有兩頂轎子撞翻了,又累及了邊上幾個攤擔,看著都是門閥世家里出來的人物,光看在吵架的雙方,都是標準的豪仆架勢,連來調解的五城的兵馬司軍士,都有幾個倒霉的被甩了耳光。

  “先生,不如從燈市那邊過去?”丁君玥低聲向丁一請示,后者點了點頭,丁某人總不能連交通事故都去管吧?繞道走反正也遠了不了多少路。于是警衛部隊分出三十余騎,在前頭開道,又留下二三十騎在原地警戒,以防這則交通事故是有人設局,趁著丁一他們轉身之際,奇兵突起殺了過來。

  余下的七八十親衛,才在丁君玥的帶領之下,擁簇著丁一,向著皇城相反的方向,沿著金魚胡同往東四牌樓南街的方向而去。只要入了南街,再向左拐過去就是燈市,這時節燈節應是沒有太多行人,等于繞個圈避過那交通事故現場。

  誰知剛出了金魚胡同上了南街,還沒走到燈市,就聽著急促的銅哨聲響起,然后是戰馬受創的慘嘶,還有馬匹轟然倒地的巨響,有四五騎從燈市狂奔出來,卻是先前放出去探路的前哨,正是他們吹響了銅哨,此時見著護衛了丁一的袍澤,嘶聲裂腑地高呼著:“退!速退!”

  但此時已經退無可退了,五百肩負火繩銃的步卒身從東單牌樓北街方向,也就丁一所部的后方,邁步開來;而那另有密密麻麻的披甲步卒從前方東四牌樓南街,緩慢而堅定地逼近;燈市的方向,同樣開出身披重甲,手持長兵的士兵,前頭還推出來八具百虎齊奔這種原始的火箭彈。

那些步卒的腳步,整齊劃一,正是按著丁一編寫步兵操典訓練出來的新編明軍中的僥僥者,或者說,大部分便是軍中宿將的親衛、家丁。盡管他們比不上第一師到第四師的訓練水平,但這樣齊整的隊列之下,想以百余騎沖陣而出,根本就是做夢  而且隨著三路軍馬的逼進,可容戰馬沖剌的空間越來越小,東單牌樓北街的五百來名火銃兵已停下開始整隊,他們大約距離丁一所部百米開外,以齊射火力來說,這已是一個可以開火的范圍。

  退無可退。

  戰無可戰。

  也許答案只有一個,那便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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