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仍不夠,如何是好?”劉吉帶著幾分憂患地問道,讓他去搶灘,讓他去沖鋒,那不是他擅長的事,可是治理內政上面,至少目前看起來,交給他的事務,都還是完成得很好,他有一種洞悉力,對于政務的洞悉力。⊙頂點小說,
劉棉花不單單是臉皮厚,不怕彈是一個表象,其實同時也就意味著彈劾他不動,因為在政局里,他能看破很多東西,比如這運上船三百多萬兩和折扣的古董、字畫等等,別人是覺得立了大功,是覺得大捷,劉吉不這么認為,因為這些東西,不可能全用在治河上。
它必定要先把彈藥的耗費先結出來,槍炮的耗費先留出來,以向各地購買生鐵、硫磺等等原料;還要留出艦隊的修補基金;一部分作為內庫的分紅;一部分做為出征將士的補貼、撫恤,包括以前的烈屬、傷殘軍士的撫恤,一件也少不了,不是這樣,為什么士兵會為丁一效死?崇拜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如其木格說的,他死了,安西大都督府必會替他給老娘送終!
所以到了入國庫,能有二百萬兩了,就很不錯,估計還是沒有的。
戶部可不是四海大都督府管的,那班官吏怎么運作?劉吉是門清!
一層層過手下去,也不全是貪,畢竟一層層分派是有耗費的。若是四海大都督府在管這錢,應該一百八十萬兩款子,真的到了治河上,還能有一百五十萬兩左右;以戶部那班官吏?能有八、九十萬兩,真的算是戶部那邊。知道治河是大事,有良心不太伸手了。
楊守隨在邊上微笑著說道:“還有米。這么多米,至少民夫還能吃飽。”他說的米。那裝十數船的糧食。全羅道是朝鮮糧倉,盡管除了全州之外,其他交還李瑈,但到了手的官倉,還能指望丁一不搬走?
“不夠,再去搶。”向來沉默的蘇欸開了口,簡單、直接、粗暴。
楊守隨聽著就不太好了:“置諸藩生民于何地?蘇叔這話過了。”
“我華夏富足,安居樂業就好,至于諸夷。某非夷酋,干某底事?”蘇欸仍舊的粗暴。
丁一聽著伸手拍了拍蘇欸的肩膀:“華夏以仁義立國,豈會做出這等事?吾輩所至,是教化狄夷,帶領他們走向自由,走向太平,解除壓迫和剝削,這一點,卻是謹記的。至于這些。犯大明天威者,總要需要略施懲戒,子曰:‘不教而殺謂之虐;不戒視成謂之暴’,不給他們教化。就直接滅了,那是虐;不給懲戒,寄望他們能懂事。那是暴。”
劉吉和楊守隨聽著,連連點頭:“先生教誨。方是正道!”
蘇欸有些不明白地眨了眨眼,這不是一回事么?不過他是丁一所提倡理念的狂信者。當下便也點頭沒有再說什么。
這時卻就見丁一對著他們幾人說道:“有位叫荷爾德林的詩人說過一句話,很有道理,原文我記不得了,大約就是,人想把國家變成天堂時,總是把它變成了地獄。不要寄望華夏所有的苦難都消彌。我輩盡力去做,最好的結果,便是華夏的窮苦人,過得比諸夷的中產階級還要好些,便已是偷天之幸。”
劉吉和楊守隨聽著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曹吉祥和文胖子、蘇欸等人,就真的有些茫然了。
不過,不論他們是否聽得懂,濟州島的軍事基地已開始挖掘,連同著新兵訓練也在開始。
四萬新兵,以榮一團和警衛團為骨干,組建了一個新訓師,對于這四千多整個大明可以說最為精銳的老兵來說,教導這些朝鮮的青壯,基本的隊列和體能,基本是不存在什么樣的問題。
而更為重要的是,生六臣之中,由著金時習領頭,帶著他們門生弟子,配合著明軍的老兵,做了數輪的宣講,主要就是日本如何侵略朝鮮,現時國君向宗主國大明求援,明軍是來幫大家報仇的云云。
不過事實上,效果并不好。
金時習他們這些生六臣的民望,主要是在士大夫階層上,民間也就覺得這六位是好官、清官之類的,指望這年頭的朝鮮民眾有多大覺悟?全世界現時文盲率最低的大明,也就國子監那些舉監生,能真正明白丁一宣講的理論。華夏的兵源都不行,別說朝鮮了,那是扯。
“訴苦大會的效果很不錯。”劉吉向丁一匯報著他的成果,打仗不行的劉某人,搞這種煽動式的事情,出乎意料的有天賦,“有七千多新兵,在聽到憑著戰功,就可以得到大明軍籍之后,都托班長寫了加入忠義社的申請,還有幾百個熱血沸騰的,要斷指明誓,被阻止了。”
丁一點了點頭,這不意外,大明軍籍是什么概念?現時在朝鮮,就是可以橫著走的概念!可以跟朝鮮之王敬禮的概念!一輩子多少人見過縣令?只怕一條村也就個把人見過鎮長吧?想想有了大明軍籍,那何止百分之三百的利益?
“軍心可用啊!先生,是不是批準百十個要斷指發誓的,以便激勵他人?”
丁一搖了搖頭道:“一個也不準批,跟他們說,首先訓練要達標,其次要有軍功,最后大明官話考試要達標。斷指?要一堆手指干什么?你心理變態?愛收藏一堆手指在袖袋里玩?沒事烤著吃?凡敢自殘肢體的,不論是誰,軍法從事。”
“訓練不達標,退回原籍,這樣的兵,帶上戰場就是拖后腿,你要警告他們,別顧著吃,他們吃的米面糧肉,可是要錢的,一旦退訓,吃了多少米面糧肉,全部是要如數退回的,當然,我們不會跟他們要,只會帶他們原籍的官府算帳,然后官府再去找他們要帳。”
劉吉倒是冷靜下來,連忙應了,舉一反三地說道:“若是上陣不能殺敵,于我無用;若是連大明官話都不會說,不能為我所用。學生謹遵先生訓示!”
“訴苦大會一定要辦好,談心會每天晚上都要組織,你好好督辦此事。”丁一重點捉這思想教育,倒不是為了輸出革命,而是能被征召來的,全是窮苦人吧,只要訴苦大會辦得好,就有一個共同的矛盾點,然后在談心會上,再給點階級溫暖,這幾萬朝鮮兵源,不用誰去逼,他們怎么可能不心向大明?
若是四萬人全都達標,全有戰功,那給他們大明軍籍又如何?有的是仗要打,還怕兵多?
丁一又不是李瑈,擔心官倉搬空了。那作為朝鮮糧倉的全羅道,官倉里的糧食不是運回大明,就是運到濟州,吃完要是災年怎么辦?丁一哪管那么?他只要三個月,三個月完成新訓之后,就要把這批兵投入戰場!如果打得贏,自然不愁吃喝,以戰養戰;如果打不贏?朝鮮和日本是世仇,這些兵為朝鮮捐軀又有什么不對?要怪怪李瑈,好大喜功!
用這些兵把日本幕府消耗個差不多,兩個陸戰隊和榮一團再上陣收拾殘局就好了。
明白了丁一的意思,劉吉下去辦差倒也就愈加地麻利,只不過宣傳的導向有點變了,為什么會這么苦?是地主和士大夫的壓迫和剝削!怎么解決?可就沒有在華夏一樣,宣講耕者有其田了,而是和他們講大明軍籍,只要有了大明軍籍,地主和士大夫就不敢盤削了。
開始有的新兵不信的,因為大明軍戶逃亡,真的不在少數,也有跑過去朝鮮的。
但劉吉在忽悠人上面那是真有本事,馬上找了軍戶出身的老兵,出來現身說法,講在衛所如何慘,結果是容城先生救了大家,這新軍卻不是軍戶,也不克扣云云,一時之間,整個濟州島,那練兵的勁頭當真是熱火朝天,一個個跟打了雞血一般的。
朝廷依丁一所請,派來任濟州巡撫的李秉李執中,正統元年的進士,看著都被嚇著,不禁問丁一道:“這為大明效死,豈教朝鮮百姓如此殷切?簞食壺漿以迎王師就聽過,這明明要去效死的啊!”
丁一笑而不語,關鍵是國力,國力真的才是根本。
現代多少人,為了入籍去法國外籍兵團服役的?那不是一樣要打仗!而且還是基本受過十二年教育,甚至高等教育的人呢。國力在那里,民富國強,而且連朝鮮君王都去站明字戰旗的崗了,大明新軍的軍籍,對這些朝鮮人有吸引,真的是再正常不過。
但對于李秉來說,他卻是看不透這一節,長揖及地道:“世道先生拓地之能唯衛霍可并肩,今日方知,先生教化之功,猶在武功之上,不愧世之大賢!學生欽服!”
他認為這是丁一教化的成果,丁某人一時也不知道跟他如何說起,難道說是法國外籍兵團帶來的靈感?這怎么解釋得清!只好連連謙讓。
幸好李秉還帶著于謙、陳循的詢問前來,沒有在這問題上糾纏下去:“大秦有使來,有養浩先生的書信為證。”養浩先生就是指在埃及挖運河的許彬,“有淡馬錫守備的印鑒,有阿拉干王國那邊宮都督的印鑒和派著隨行的士兵,爪哇朱提督派兵護送至廣州府,查驗無誤,方自上京,哭昏于奉天殿,求大明出兵。圣上頗憐之,大司馬也覺似無不可,首輔卻以為七海之外,當問計于先生才是。”
“萬萬不可!”丁一毫不猶豫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