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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受降城下月如霜(五)

  還是那么回事,夠資格去管這些艦隊的人,先是沒這本事管,更是不愿自徒海外。

  加上英宗堅持艦隊的建設成本并非國庫所出,艦炮等等裝備,也是丁一自己置辦的,所以朝廷諸公便作罷。

  但其他兵權的接收,是不容商量的。

  魏文成在邊上向丁一稟報:“若非是怕兵變,弟子出京之前的幾日,都有人提議,馬上派出得力將領、督師文臣,赴蜀接收第一師、赴關外接收第三師、赴兩廣接收第四師,下公文命駐扎呂宋、爪哇的陸戰旅,包括木骨都束的兩個東非黑人外籍兵團、駐守租界的連隊,全部回兩廣集結,以供接收。”

  “都抽調回來?海外大員、呂宋、爪哇、木骨都束怎么辦?”這連曹吉祥聽著都不爽了。

  丁一指著案上那碟生魚片,對魏文成說:“試試,這本也是華夏的斬膾手段,口感很鮮嫩。”看著魏文成有些扭捏,丁一便對他道,“當年我還是個秀才時,你們四人搶著喝綠豆湯時,可沒想著給我留一碗。”

  “先生!”魏文成聽著,撲通一下跪在艙板上,重重磕下頭去,“弟子不是人!還求先生重懲!”

  丁一沒好氣地站起身,把他扯了起來,往后腦勺扇了一巴掌:“這么大個人了,一驚一咋的,我要真把那事放在心上。金玉鷹敢叫你攜帶文件出海?”要不是丁一出海之前,有所交代。緊要時候可以讓魏文成出來任事,金玉鷹怎么可以把這么重要的事交給他來辦?丁一笑著把魏文成一推。“去、去、去!吃你的東西去,你別以為我不知道,當年吃得最多就是你這廝,然后推到朱動身上!一會還有事要商討,別拿捏了。”又對文胖子吩咐道,“讓炊事班下碗面湯給他。”

  邊上李秉看著慢慢嘆服,這魏文成他是知道的,怎么可能不知道?于廠衛之外的特務組織,十年之間。得了個黑衣閻羅的名頭,魏文成基本是下級官員談之變色的名字了。因為他們有特權,可以找人問話,而且也不用刑,但往往總能問到他們想要的東西,所以都說安全局衙門的黑衣閻羅,是得了丁容城道術傳承,能讀心!這比廠衛酷刑還可怕啊。

  當然這個年頭,疲勞審訊算不上用刑。加上丁一整理出來的犯罪心理側寫,加上肢體語言的解讀,對于這個時候的人來說,就感覺到匪夷所思了。

  但李秉沒有想到。讓下級官員談之色變的魏文成,居然還有這樣赤誠的一面——在丁一面前,當真便是父母跟前的孩子一般的。沒有什么勾心斗角,也沒有什么刻意的奉承。相比之下,絕對要比劉吉真誠得多了。

  這時卻就聽著楊守隨溫和地笑了起來。對著曹吉祥說道:“曹叔,諸公對于海外,是不管的。若是沒錢,便會想起戰爭紅利的好處,其他的,自然是先生的職責所在了。”

  戰爭紅利那自然是好的,去海外?要鎮守一方,怎么也得侍郎這一級人物外放吧?朝廷大佬瘋了么?調回兵馬之后,海外駐地怎么辦?丁一不是還兼著兩大都督府事么?那就找丁一去解決了。

  “這樣也行?”曹吉祥愣住了,他不禁失聲道,“少爺欠他們的么?就是長工,還不能這么差使啊!便是衛所軍戶,軍將使喚去做活,便是再刻薄的將主,連飯也不管,至少也得給半個粗饃,讓人干完活,好揣懷里回家去吧?”

  李秉搖頭嘆了一口氣:“不是行不行,是他們不得不這么做。現時京師因著立長立嫡,爭得不可開交,海外的事體,諸公大約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把兵馬收回來,都是精銳兵卒,一旦蜀地那邊,帖木兒再生事,或是建州那邊的女真生事,也好派上用場。”

  “少爺,咱們怎么應對?”曹吉祥就有些著急了,他感覺這樣弄的話,那還有什么奔頭?

  美洲那邊,去開拓也是要軍備兵員的啊,難不成跟那些土著去講經義么?

  丁一卻笑了起來,對曹吉祥道:“這些都是虛的,你管他做什么?什么張良計、過墻梯,我不喜歡玩這種東西,實力,實力才是最關鍵,只要足夠強,才能去伸張我們以為的正義,不然的話,弱者必須承受他所需要承受的一切。”

  然后丁一就沒有在這問題說下去了,而是讓文胖子去叫馬文升、蘇欸過來。

  后者兩人一到,丁一等他們行了禮,便不再客套,直接對楊守隨道:“命令,由外籍兵團的八、九、十團,組成外籍兵團第一旅,老曹領旅長,再從警衛團里抽一個連搭一個旅部的架子;十一、十二、十三團,組成外籍兵團第二旅,由魏文成出旅長,同樣從警衛團抽一個連出來搭個旅部架子;警衛團再抽一個營出來給蘇欸,搭個師部的指揮班子,外籍兵團十四團歸外籍兵團第一師直屬。”

  “是。”楊守隨沒有問為什么,只是起身立正應答。

  丁一想了想:“警衛團留一個營足夠了,其他兩個連和騎兵營調配到楊守隨手下,由其任前指總指揮,由李秉任前指參謀長,劉吉任宣傳處長,艦隊上第七、第八陸戰旅,從現在開始,直接向前指負責。”

  楊守隨和馬文升、李秉都起身領了命,劉吉苦著臉,也只好湊上前來,勉強挺著他并不強健的胸膛,作雄糾糾狀答:“弟子領命!”

  倒是文胖子提出異議:“少爺,我有話說!”

  丁一點頭示意他說,卻就聽著文胖子急急說道:“榮一團拆散了去各外籍兵團搭起團部的架子;其余人等也在朝鮮幾個留守處;警衛團又拆了一個連在對馬,歸屬丁君玥指揮;又拆了一個排在伊岐;又拆了一個連給巫都干;現時干脆拆盡了,只留一個營,少爺您安危如何保證?”

  “我不下船,你放心。”丁一很鄭重地對文胖子,還有在場其他人這么保證,“我的要求,是你們盡管不要使用華夏籍的老兵上前線,而是讓他們從事指揮的工作;最好少用,別用火器。至于仗怎么打,你們自行決定之后,把方案呈上來。”

  一眾人等領命而去,魏文成淚流滿面,沖到丁一跟前,跪下磕頭道:“師恩如山,何以為報!弟子必粉身以報先生!”

  “我不要你粉身碎骨,你好好的活著,把仗打好,明白么?咱們師徒的日子,還長遠著。”

  丁一把他攙了起來,又是好聲安慰了一陣,方才教他下去依著先前分派行事。

  不過李秉卻就要求留下來,丁一想了想,也同意了,待得眾人退出艙房,李秉鄭重長揖:“主公是欲以夷制夷,故而先在倭國試行,不論成敗,皆是沙場真諦,也好以此為準繩,日后赴海外,方好從容計劃,此乃秉之所悟,請主公正我。”

  他不再叫先生,也不再稱殿下,也不自稱下官或是學生了。

  自稱名,稱丁一為主公,這對于華夏士大夫來說,方才是甘心跟隨的體現了。

  不過這李秉的確是有能耐的,至少眼光上工夫,是很不錯。

  有些事在現代人來看,一眼就透,對于大明這個時代的人來說,那是匪夷所思的了。

  想想“雞鴨同籠”的數學題,現代那是一般學習不太差的小學生隨便就能解,要是能在奧數比賽能得到名次的,那是隨口就能解出。但在這年頭,能解出來這樣的題,懂得勾股定理,別的不說,至少弄份帳房先生的活計,絕對不在活下。

  李秉可不是楊守隨這些跟了丁某人十年,潛移默化之下,整個思維模式和格局,都以習慣用現代軍事眼光去分析的這些學生、弟子。李秉可是正經做八股出來的進士,舊式的士大夫。能夠很敏銳的判斷出丁一的意途,當真是于軍略上有天賦的。

  “迂齋當然是璞玉,你要熟悉一下軍中的結構和體系,這樣才能發揮你的才能。”丁一也很欣慰,這證明他沒有看錯人。

  然后丁一就很痛快地給李秉分析了這么訂制作戰計劃的目的:

  “就算把大明第一師、第二師、第三師、第四師和陸戰旅,全都運到美洲去,又能如何?”

  “其中有沒有人,心系華夏本土,不肯離鄉背井的呢?”

  “就算沒有吧,美洲很大,比華夏還要廣闊,數萬軍隊放在如此寬闊的土地上,散開了,也不見得就能占多在地方;再則現時美洲也沒有工業基礎,連彈藥補給都保證不了,子彈打光了,過期了,怎么辦?”

  “必定會經歷一段冷兵器作戰的日子,直到基本的工業體系建立起來,更重要的,是我不希望所有的軍官和士兵,沒有火器,就不會作戰,不會指揮了,這絕對不是一名合格的將領。”

  “迂齋說得沒錯,我在倭國的作戰計劃,的確有為了美洲之行做準備的意思。”

  而更重的是,就算推海風不對之類的籍口,丁一最多只有一個月的時間,然后他必須回華夏本土。只不過以現在朝廷的態度來看,倭國之征,如果不能丁一返回時完成,也許,就不了了之。所以丁一對著李秉說道:

  “不過,現在我更關心的,是在一個月內征服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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