俘虜營的建設速度很快,近千馬木留克騎兵里面就沒有誰起來鬧事的,都等著馬木留克酋長派使者來付贖金,就算馬木留克的酋長不肯給,大部分人也給家里捎了信,怎么也能把自己贖回去,來日馬刀齊備再戰沙場就是,何必在這甲胄盡去,無刀無馬的時候來折騰?
而且沒人鬧騰,明軍這邊也沒怎么虐待他們,踹上兩腳,罵上幾句粗口必然是有,但至少棍棒、鞭子這些東西是沒上,對于馬木留克來說,被罵上幾句,推掇一下,踹個踉蹌之類,也沒啥不能接受,畢竟自己是俘虜嘛。
只不過唯一讓俘虜抱怨的,就是吃飯。倒沒有人講究什么這不吃那犯戒,而是貴,一桶米飯就要兩把大馬士革鋼彎刀,這刀在埃及也不便宜啊,一把刀往往都大半家當了,開始還好,到了第二天,俘虜里的將領、軍官,也受不了,這么吃下去,地主家也沒余糧了啊。
于是就開始騷動,這時曹吉祥就出來了,笑瞇瞇地開了口:“誰跟咱家走?管飽,不用打欠條!”立時騷動就平息了,大家都知道這老太監是什么來頭,都在俘虜里傳說著,要是沒有人贖的話,最后落在這老太監手里,那就得被閹掉,誰敢跟他走?
俘虜們只好努力按明軍要求,修建工事,換取一碗吃不飽※↖長※↖風※↖文※↖學,ww£w.cf∨wx.ne∨t也餓不死的粥。
但是那五六百重傷的俘虜運氣就沒這么好了,第三天太陽升起時,基本重傷的俘虜。就死了一大半。
身體再強健,那高爆彈的碎片。哪里是好消受的物件?
當然要換成明軍士兵,大約不會有這么高的死亡率。問題是就算有錢,明軍也不會把青霉素給這些俘虜用吧?誰也不是圣人,又不是在華夏本土,每人急救包里那管青霉素,都指著自己救命用的,給袍澤用了倒也罷,給俘虜用?丁一麾下的部隊,思想覺悟不行,沒到這高度。
輕傷員里也死了二三十個。大致都是感染、壞疽,向來這些癥狀都是沙場上奪命的惡魔。
第三天的中午時分,馬木留克王朝方面,就派使者來商談贖回俘虜的事宜了。
或者應該說,是伊斯梅利亞城那邊的總督,所派出來的使者。
因為馬木留克并不是一支國家化的軍事力量,他們效忠于自己的主人,所以就分為幾種不同類型,有蘇丹的馬木留克。有酋長的馬木留克,還有馬穆魯克子弟以及自由民組成的騎兵。而成為丁一俘虜的這些馬木留克,他們就是屬于伊斯梅利亞城范圍內的酋長們所有。
接到報信之后,伊斯梅利亞城的總督。就和酋長取得了一致,然后才會派使者來談贖回俘虜的問題。
當曹吉祥告訴那使者:“覷見殿下時,你們要學習禮儀。先用三天時間,把禮儀練習好了。咱家再去稟告殿下,看看是否有空接見汝等蠻夷。”曹某人本來就是很狹窄的沙文主義者。何況于現時的華夏,在丁一的引領之下,足以支撐起這種大國沙文主義的面子,曹某人自然不放過抖擻威風的機會了。
但馬木留克派來的使者,很別扭地婉拒了曹吉祥的要求,之所以說別扭,是因為他們說得很客氣:“覷見殿下這樣的榮幸,不是我們敢妄想的,這樣的殊榮,還是留給蘇丹的使者吧!我們這一次到來,是希望能夠按照明國提供的條件,贖回一批俘虜。”
丁一這邊的要求是一把大馬士革鋼刀和一匹阿拉伯純種馬,換取一名俘虜。
但伊斯梅利亞那邊帶來的,只有兩百多匹成年戰馬和四百多把大馬士革鋼刀,他們鉆了語言上的空子,或是存在僥幸的心理,還帶了一百多匹沒有成年的馬駒,的確那也是阿拉伯純種馬,只不過還沒長大。而跟著使者前來的,還有馬木留克俘虜的家人的幾名代表,他們大約帶了五六十匹阿拉伯馬和十幾把大馬士革彎刀。
“換給他們。”丁一聽了曹吉祥的稟報之后,微笑著對他道,“沒有人贖回去的俘虜,從今天開始,就歸你管理了。”
曹吉祥有些急了,向著丁一磕了頭道:“老奴以為,這些馬木留克,彼等的主人,是不善的,他們只怕想將能征善戰的士兵贖回去,然后再和我們一決生死!少爺,就這么放了他們,會不會太過便宜了他們?要不隨便放一些俘虜回,不教彼等挑人?”
挑人,就是伊斯梅利亞那邊的總督,希望有選擇性地贖回俘虜。
“不,讓他們挑人,不過先把所有的欠條兌清之后,再讓他們開始挑人贖回。”
丁一對此毫不為意:“那些家屬派來的代表就算了,直接讓他們去俘虜營領人走吧。”
“老奴遵命。”
曹吉祥領了命,正要下去辦差,卻聽丁一說道:“讓蘇欸過去幫循吉,看看水源投毒的幕后黑手弄出來,蘇欸干這事應是擅長的。”
“少爺。”曹吉祥停住后退的腳步,低聲地對丁一說道,“蘇俠已然為國捐軀了。”
聽著這話的時間,丁一不禁虎軀一震,根本就難以自制,眼角泛紅,無言地點了點頭,向著曹吉祥揮手,示意他自行退下去辦事。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難免陣前亡。丁一對沙場生死是看得很淡的了,他也習慣了在沙場上把一切的感情都深埋,因為太多的情緒,只會讓戰術動作變形,只會讓指揮變得不合邏輯,只會讓更多的人,無謂的死去。
但當戰事暫告一段落的此時,想起蘇欸這已跟隨了他近十年的北直隸第一刀,就這么去了,丁一真的很難抑制傷悲,蘇欸雖然是很自覺地以一個追隨者的身份,跟隨著丁一征戰草原,遠渡重洋,他從來沒有提出什么要求,也沒有對于丁一的理念,有過什么質疑。
蘇欸跟被處決的刑天是不一樣,他不是為了官職,不是為了功名,而是真心為了丁一所描述的烏托邦,而在奮斗的。到了臨終之時,他也沒有提過自己的身后事,或是身后名,更別說家事與家人了,他問的,仍是大明的未來。
“啊!”丁一禁不住的長嘯起來,有一種濃重的悲傷,讓他淚流滿面。
“筆墨侍候。”看著推門入來,滿臉緊張神色的文胖子,丁一沙啞地對他這么吩咐,“我給蘇欸寫點東西。”這讓文胖子感到很吃驚,丁一向來,或者說很忌諱留下自己的墨寶,他甚至拒絕了許多的題字、題跋之類的邀請,這是十年以來,第一次丁一要求筆墨侍候。
在隔日太陽升起,伊斯梅利亞城的使者,帶著他們所贖回的三、四百名馬木留克騎兵離開的時候,使者發現,其他無人贖回的俘虜正在劉鐵的指揮下,于那工事外邊搬運著石塊。使者打聽著搬這些石塊是要干什么?給他的回答是:要立一座雕像。
使者轉過身去,蒙在頭巾的臉上,浮現在嘲諷的冷笑。
這么看起來,這位明國的殿下,并不見得是個什么英雄人物,難道他以為,只要守住蘇伊士城,就足以勒石紀念了么?就可以為自己雕刻塑像來夸耀武功?難道他以為擊潰了三千酋長的馬木留克,就能保住蘇伊士城?
不論如何,一個自大而不思進取的敵軍領袖,對于馬木留克來說,是一件好事。
使者覺得把這件事帶給伊斯梅利亞的總督,也許能讓他更為堅定一些,能聽從各個伊克塔的貴族、酋長們的意見,向開羅請示,開啟那個謀劃了數年的計劃,聚集起上萬的馬木留克,給予這些瘋妄而無知的明人,一個深刻的教訓,讓他們滾回明國去。
這是馬木留克的蘇丹謀劃了幾年的戰事了,之前幾年里,因為要奪回蘇伊士城的傷亡太大,下面各級的將軍和酋長,都認為沒有太大意義,因為明人控制著水面,就算不計傷亡把蘇伊士的明人都殲滅了,明國再派人來,又再打一場么?要知道各個將領下面的馬木留克,就是他們本錢,如果只是一次決定性的戰役,那么說服他們出兵沒有問題,但如果是長久的消耗,那只會把下面的將領和各個伊克塔的貴族逼反罷了。
“你騎上馬,趕緊回去伊斯梅利亞,把這封信交給總督。”使者在離開蘇伊士城之后,停下來寫了一封信,并叫來了自己的親信,讓他快馬送回伊斯梅利亞去,他也是沙場上搏殺過的人物,他認為這是不容錯過的戰機。
只要把丁一和他的衛隊都殲滅在這里,就如同當年干掉兩萬蒙古鐵騎和他們著名的將領怯的不花,讓他們痛,讓他們記住,埃及不是他們應該染指的地方!
而一旦蘇丹醞釀的戰爭啟動,伊斯梅利亞這邊,不單單是會從蘇丹那里得到援軍,亞歷山大、大馬士革等城市,各個伊克塔的貴族,都將派出援軍,馬木留克會象當年把蒙古鐵騎殲滅一樣,讓這些明人的尸骨都埋在蘇伊士河畔!
雕塑?使者笑了起來,也許,到時那雕塑放在明國殿下的墓前,也算是一種身份禮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