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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立儲(六)

  收了儀仗再化裝一下,以丁一在京師各處的能量,足以讓他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而只要丁一到達于謙的的宅子里,就是皇帝也不好意思下旨讓丁一入宮奏對的。畢竟這個年代,親傳弟子是要繼承衣缽的,自然也是要給老師送終,于謙都看著隨時要撒手西去的人,怎么可能在這當口,還不讓他們師徒把一些私事交代一下?

  “不,迎上去。”丁一止住了文胖子要讓警衛員換裝的舉動,搖了搖頭道,“不需要這么做,我從來不介意別人怎么看我,而且,現在,我也可以不介意別人怎么看我。”不介意和可以不介意,這是兩個概念。

  文胖子點頭應了,只不過臉上的表情,有些苦澀。

  畢竟在東廠當過顆管事的人,這官場的兇險,文胖子自然是清楚。

  很多時候雖然可以不必介意別人怎么看,但人言可畏啊!何必留給他人一個把柄?

  如果遇著儲君,而儲君又開口來求丁一,推卻不從,傳了出來,必定就是說丁一也非正直無私,也是為了自保而不敢任事嘛。士大夫階層,要抹黑一個人,一頓飯吃八只羊都張口就來的,別說還真有這么個事讓他們去發揮。

  朱見深卻很高興,因為丁一來了,在他的心里,下意識地感覺,只要丁一來了,所有的問題,就會得到解決。甚至在城外迎著丁一之際。他直接張嘴就來:“三叔!您回來可就好了!”那是當真如釋重負的笑容。

  丁一把著他的小臂,突然發覺,不知道怎么開口去拒絕。甚至朱見深還沒提出請求,丁一就已無法拒絕。因為這太子對他有一種感情,親情,任誰都看得出來,這聲三叔,是朱見深發自內心的,絕對不是客套或為了拉近距離的稱呼。

  再鋒利的刀刃。丁一也不會屈服,但這真摯的親情。卻就讓他無法硬起心腸來。

  “有人要害你?”丁一甚至在朱見深還沒提起這事時,就主要提出了這個問題。

  倒是朱見深懂事:“三叔,您坐鎮在京師里,那些宵小。就不敢妄動了!至于這投毒案,讓宮里慢慢去查便是,您還是趕緊去看少保吧!侄兒昨天偷偷溜過去看了,似乎是不太妥當的,三叔還是不要耽擱為好。”

  “好。”丁一拍了拍朱見深的肩膀,點頭對他道,“叫丁君玥過來見我。”

  這邊迎完丁一,入了京師之后,儀式完畢。太子自然要回宮復命。

  英國公張懋過來給丁一磕了頭,卻就笑道:“丁君玥家里的公爹和婆婆,只怕要向先生告狀了。這惡婆娘,去到哪都不得消停的!”

  丁君玥從倭國回來之后,倒是成親了。

  張玉給她定下的婆家,直隸的官宦世家,夫婿是上一科的二甲進士,還沒有三十。也算是頗有前途的了,丁君玥嫁過去是正妻。張玉身體不好。是柳依依和丁如玉上京來充當娘家人的。靖海郡王府以嫁女的排場操辦的,一時也弄得頗為轟動。

  “夫家對她不好?”丁一聽著就揚起眉了,他這人向來極護短的,雖說不是親生女兒,但丁君玥隨他打了這么多仗,跟著沙場百戰這么多年,和親女兒的感情也沒太大區別,要是讓夫家欺負了,丁一卻不打算作罷。

  張懋就掩嘴笑了起來,頗有些幸災樂禍,沖著皇城的方向拱了拱手道:“天子圣明啊!”

  “噢?皇帝弄出來的事體?”丁一就有些不明白了。

  張懋便擇簡要的,與丁一述說了:

  因為丁君玥的公爹是吏部的主事,正六品的官職;

  丁君玥別看從小到大跟著丁一四處廝殺打仗,在廣西開始,丁一下去總督廣西的時節,她就開始掛著武銜的;到了平定廣西以后,丁一自然不會虧待自己人,特別是云遠草創之際,丁君玥就有了不低的品級。

  到征倭回來,她已授京衛指揮使司指揮同知的身份,正三品。

  張懋對這個倒還是很替丁君玥覺得不平:“說句公道話,這惡婆娘若不是女兒身,以她十載隨先生南征北戰的功績,便是到五軍都督府里,掛個正二品都督僉事又如何?就算背后腹誹婦道人家拋頭露面,當面誰敢質疑一個字?這是殺出來的功名,是沙場浴血賺來的榮譽。”

  本來媳婦正三品,公爹正六品,也沒什么了,因為文貴武賤嘛。

  不過不知道是英宗故意作怪,還是真的覺得京師治安不好,在丁君玥過門之后,下了一道旨意,給她弄一個實務的差事。

  欽差監察五城兵馬司官校辦事。

  五城兵馬司本來隸屬兵部,東南西北中五個兵馬司的指揮、副指揮,都是文官來著。

  英宗這旨意是有點不太妥當,五城兵馬司該管上峰是兵部,監察是都察院那邊的職能。但當時正在推行立憲,士大夫階層捏著鼻子也就認了,皇帝都愿立憲了,要派個工作小組去監察五城兵馬司,士大夫這邊讓一讓步也沒什么。

  唯一反對的就是在家養病的兵部尚書于謙。

  丁一倒不意外:“若不反對,卻就不是先生的性子了。”

  張懋點頭道:“確是如此,老大人是上了折子的,但其時老大人已抱恙,在兵部視事的是馬景高,他把當時京城的治安瑣事都列成折子,交給老大人批閱,老大人無法,便也只好點頭了。”馬景高就是馬昂了,現時的兵部尚書,他把京師案件弄成節略給于謙,說是五城兵馬司不力,派員監察是有必要的,于謙能說什么?

  好了,丁君玥所監察的五城兵馬司,指揮就是正六品的文官,丁君玥的公爹也是正六品的主事。于是六部的下級官員便多了個玩笑:“公爹遇著媳婦,是誰先見禮呢?”

  至于丁君玥的丈夫,在翰林院里,更有好惡作劇的,稱他是“娶得沙場偉丈夫”之類,那是不勝枚舉了。這種情況下,那家里的氛圍能和睦到哪里去?

  丁一聽著也是失笑,不禁笑道:“若給她加個嘉議大夫的階官,那不得直接家變?”

  “先生,宮中風波惡,還是照顧老大人要緊。”說話之間不覺已到了于謙宅前,張懋低聲向丁一這么說道。

  丁一握著張懋的手,點了點頭道:“你和見深都是好孩子。你且留下,我有些事要跟你交代。”入得內去,于謙卻是服了藥,已睡了過去,丁一示意不要去吵醒老人,自行出來院子里休息。

  文胖子不用丁一吩咐,安置了警衛,他現時也是霸道了,直接把警衛派到了巷口去。

  不過也虧得如此安排下去,丁一入去看了于謙,出來院子里和于冕述話之際,警衛已在巷口攔下了十數拔人,都是打著探望于謙的名義,想來丁一面前露個臉的。

  丁君玥來得很快,帶了一個班的護衛,看著就是從軍中提拔出來袍澤,行動舉止盡新軍的氣息,見看丁一,敬了禮,那些護衛便很自然地補充到丁一的警衛人員之中去。

  “父親。”丁君玥看著護衛散開,卻就情難自禁,撲到丁一懷里痛哭起來。

  她有許多的委屈,有無能訴說的苦衷,任她在沙場上剛毅如鐵,見著丁一,那許多的愁苦,便一古腦涌了出來。

  “誰教你日子過得不痛快,我教他日子不用過下去。”丁一撫著丁君玥的秀發,對她安慰道,“不要怕,我給你作主,你有什么委屈,只管對我說就是!”這人本就極度護短,何況當面看著義女哭成淚人?

  不過丁君玥倒是收拾了淚水,笑著搖頭道:“不是,便是許久不見父親,太過思念罷了。”

  丁一問起她在夫家的生活,丁君玥也自然是擇著好的來說,倒是讓丁一松了一口氣,她過得好,自然便也教他放心,于是就話歸正題:“你把投毒案的事擔起來,只管放手去辦,不過別屈打成招,要辦得有理有據才行。可明白?”

  “是,孩兒明白。”

  這邊正說著話,于冕就過來說是于謙醒了,教丁一入內去。

  張懋卻就對丁君玥說道:“你這惡婆娘,煞會作怪,平日尋我喝酒,許多的抱怨,見著先生,倒就一切皆好!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小時候也沒見你這般的兩面三刀!”

  丁君玥的臉上,有凄然的笑容,但很快她就抹去了淚水:“我與先生說什么?說四娘容不下我么?擔心著義女變成小妾,趕緊把我嫁出來?無憑無據的,有什么好說?再說父親才過而立,剛看著,都有幾根白發了,著實不忍他再替我操心!”頓了頓,又笑道,“夫婿對我還是極好的,只是公爹有點怕見我,每回去請安,磕了頭便教退下。”說著她便又笑了起來。

  張懋摸了摸鼻子,也只能苦笑了。

  她口中的四娘,就是張玉,那是他的姐姐,他又能說什么?丁君玥雖然長大之后,并沒有企圖從義女變成小妾,但張懋卻很理解,出身世家的張玉,對此卻是不得不防啊!

  這時房里醒來的于謙,看著左右無人,卻低聲對丁一說道:“投毒案,不要查。”

  “這幕后主腦揪出來,只怕到時如晉你不知如何自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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