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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君臨(四)

  其實張懋完全可以問一句:“憑什么?”因為無論丁一現在身上哪個銜頭或是職務,都絕對沒有權力可以下達這樣的命令。¤但他沒有問為什么,連質疑一聲都沒有,大約所謂積威之下,便是如此了。

  作為接受命令的一方,陳三也根本沒有去問,一無兵部公文,二無皇帝旨意,他陳某人憑什么,去接管在京師駐扎的部隊?或者對于陳三來說,丁一的交代,就是憑據,當年在關外,也是丁一的交代,他便接管了都音部落,然后建立起現時的大明第三師。

  第二日一早,陳三帶著警衛、揣著丁一寫的手令,到了大明第二師的營盤,得了前頭警衛通報的師一級軍官已出轅門來迎接。陳三把丁一寫的手令給彼等看了,又教這些副師長、參謀長等等一應人員,于手令上簽了名,表示已經看過并無異議。

  “吉達,你把這手令送回給先生。”陳三對著隨他前來的吉達吩咐了一句,便是師一級軍官的擁簇之下,進入了第二師的營盤。畢竟是楊守隨練過幾年的兵,盡管張懋接手之后,不論訓練還是紀律都松弛了許多,但所謂底子還在,一路策馬緩行,倒是還看得過去。

  “七日之后,全師專業科目考核,良好以下標準者,按兩種辦法處理:合格者,派遣到兩廣、關外、云遠人武系統就職;不合格者,一律以瀆職罪提出公訴!作弊者,斬!”陳三可不是丁一,有什么不忍心之類的說法。或許是在關外十多年的歲月。讓他更習慣于這種鐵血無情的管理方式。

  而那些軍官,下意識地在馬上挺起了腰桿:“是。長官!”

  陳三點了點頭道:“很好,參謀長現在就到金魚胡同找先生報到。”

  “是。長官!”參謀長壓根也不敢多問一句的,這位可不是楊守隨那溫潤如玉的性子。

  陳三對他道:“出發。午時之前不能趕赴,自裁吧。”

  然后陳三又指著跟隨他前來的年輕軍官,暫攝第二師參謀長職務。

  “各專業訓練計劃、合練計劃,兵員體能測試表、裝配檢驗保養情況……”陳三身邊的軍官,是跟著他的關外的數年的。此時聽著陳三的授命,在馬上舉手行禮之后,便有條不紊一項項地念了出來,然后對那第二師的師部軍官說道:“半個時辰內。送到參謀部來。”

  一切井然有秩的進行著,沒有半丁點的騷動和混亂,如果說什么叫老底子部隊?大約這就是區別了。

  而奉天殿上,張懋則遞上了養病的折子,并推薦陳三作為自己養病期間,暫掌京營的人選。

  朱見深坐在龍椅上,需要深呼一口氣,來平息自己的憤怒。

  要知道這種事交付給誰,是皇帝的信任。如果張懋真的病了。那么也應該私底下先跟朱見深去溝通好了,然后再由朱見深自己去定奪。而絕對不是這么在奉天殿上,遞了奏折挑明出來講。

  “留中吧。”朱見深的語氣也有點冷了,他當然不可能在這時馬上就表態同意或不同意。

  就后世錄用個小區保安。還得面試完檢查一下身體吧?

  別說這還是掌管京營的大人物!

  但丁一卻就出班道:“彼抱恙,無能視事,京營有事問于誰?還請皇帝盡快抉擇才是!或陳三不合上意。則另擇人員管理,卻不可拖而不決。”

  在京師的軍隊。總不可能無人管理吧?所以丁一的逼問,倒是合情合理。閣臣聽著。也紛紛點頭,李賢和王翱等人,出班啟奏:“靖海郡王言之甚是,臣等附議!”

  朱見深很想拍案而起,高聲吼一句:“不如汝等自議之便是了?”

  但他不敢,因為要撩擔子,要這么嘲諷臉,得有資本,得有別人不敢回嗆的資本。

  就象丁一的辭職一樣,不論他是真要辭,還是假要辭都好,絕對沒人敢順水推舟,讓他就這么辭了去的。民間士大夫階層也好,百姓也好,都在等著打仗發戰爭財,組織好船隊,想跟在大明艦隊后面去做人口販賣生意的;想把家里喂雞的破瓷盆,洗干凈了帶去西方,看能不能尋著傻子忽悠回來錢的;準備了大量茶磚,想去做正常貿易的;加入工業革命進程之后,生產力過剩,大量棉布堆積,想著借船堅炮利的威勢,去作傾銷的……

  就是戶部這邊,也準備好了銀兩物資,要是發上一筆的,讓丁一走?誰敢讓他走?

  他要走了,叫誰去領兵打仗?換個人來主持這戰事,朝廷和民間,誰敢當著穩贏的事來看?

  朱見深沒這種底氣,錢太后還活得好好的,他要敢撩擔子,英宗留下的小孩,那是一大群,找三個腿的蛤蟆難,他這一輩人,要找個出來繼承皇位的,可真是隨手一抓就是一大把啊!

  “朕親政日短,不若皇叔能者多勞,暫攝其職?”朱見深這算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

  他對于丁一,至少現在來說,并不見得就有強烈要把丁一除去的想法,更多的是想自己當家作主的念頭。但他又覺得,丁一不可能會害他,畢竟從小到大,丁一可以說,一直都是他最堅實的后盾了。

  可是丁一很顯然并沒打算按著朱見深的意思走,他聽了很明確地拒絕:“臣雖方過而立,然心神傷損頗大,先前乞還骸骨,便是覺諸多事體,操持起來頗有些吃力,著實不敢有負君恩,還請皇帝另行擇賢為是。”

  丁一怎么可能去頂張懋的職位?這也太扯了,難道把弟子擼掉,為了自己上?

  “交付部議吧!”朱見深覺得頭痛得要緊,只好匆匆撩下這么一句,然后就示意邊上懷恩太監,準備退朝了。

  本來,把握京營這樣的事,是皇帝任用親信的地方,不太可能由部閣去議定的,但他此時又沒有什么好的辦法,所以就撩出這么一句了。

  只不過李賢卻就沉聲問道:“圣上,可是今后掌握京營兵馬的勛貴,便由部閣議定?”

  朱見深聽著一激靈,剛剛想站起來的身子,又重新坐了下去,搖頭道:“非也,朕的意思,嗯,是便由安西大都督府,大都督同知陳三,暫攝京營,這名義由部閣去議定便好。”

  “臣遵旨。”李賢應了,退入班列之中。

  朱見深卻是嚇出一身冷汗來。

  不論他對于陳三接任這個位置,是如何的不爽,畢竟也只是一口氣。

  第五師和第二師出了這樣的事情,可見張懋的管理水平,是有很大問題的,換人來視事,也是情理之中的。只不過他主要是不爽丁一似乎把一切都安排好了,逼得他不得不就范一樣的感覺!

  但李賢剛才那句,就不是爽不爽的事了。

  一旦失言應下來,可真的就是無法收拾的事情。

  因為這事部議倒罷了,如果被整治成以后都由部議,那皇權上就很明顯被削弱了極大的一部分,到時真的出了皇城,就不關皇帝什么事了!如果真如李賢所請,這樣下去,只怕不用多久,就真的弄成了議會立憲制,這大明天子,就在皇城里好好去當吉祥物吧。

  關鍵時刻,朱見深倒還是拎得清的。

  相權與皇權之爭,于大明朝,從來就沒有停止過。

  不過下得了朝,李賢卻就對丁一說道:“如晉,雖說舉賢不避內,但這樣著實是不太妥當的。”

  “容城書院,本部、京師分院、廣州分院、梧州分院,每年招收學子,每處皆以千人論,大兄,再過五年,只怕得中舉人者,十有一二,便是書院出身的弟子;再過十年,恐怕進士之中,十有一二,便是容城書院的學生,到時候,我是當薦還是不當薦?”

  丁一微笑著這么答道。

  這就是華夏本土,此時的現狀。

  事實上八股只不過是一種文章的結構方式,當丁一自己考上探花以后,他對這門功課也有了很深的體會,比如在破題方面,丁一就提出了“名為搭題,實為射覆”就是猜謎,直接把搭截題目,讓學生當成謎語來猜。

  并且丁一也用他自己的力量,開始慢慢地影響著士林,比如說,上一科的春闈里,就開始要求用標點了。而論海外局勢,安民駐兵策論,是從上兩科的春闈里就添加的策論。

  現在從書院出身的進士,這十年以來,已經有兩人,雖然都是三甲,但畢竟也是開始作為一股新生力量,擠了入來。

  李賢當然知道丁一并沒有夸張,只怕還是收斂著、保守著地這么說。

  因為很明顯,書院的識字優勢太恐怖了,一年就是幾千人,八股有八股的課目,治世有治匯的科目,更有數學、天文、地理等等,出來的學子,就算不能為官,也足為吏;就算不能中舉,拿個秀才也絕無問題。

  “爺爺請皇叔、首輔入宮。”這時卻有小內侍追了上來,傳達朱見深的旨意,是要教丁一和李賢去乾清宮。丁一和李賢對望了一眼,一時兩人倒真推斷不出,朱見深到底有什么事,又要急急派人來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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