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丁一出現在他們眼前時,連已經認命的錢初九都站了起來,沖著丁一泣道:“老大人,孩兒、孩兒……”一時竟然語塞,語不成聲。不是他不知道從何說起,而是在絕望的死灰之中見著丁一,卻是見著生的希望,這生死之間的轉換,讓他激蕩不已。
“你做得不錯了,先休息一下。”丁一屈指敲了敲他頭上的鐵盔,對著伴在錢初九身邊的火力手說道,“墻上由你來指揮,擲彈筒和迫擊炮作遮斷射擊,就如在京師大房山那邊演習訓練的一樣。”
“是,制軍!”
丁一點了點頭,又教通訊班也上了墻。
然后他翻身下馬,抽刀而出,高聲呼喊:“一在此,誰愿隨我赴死!”
“愿為先生效死!”身后那兩個隨他而來的班,也齊刷刷地下了馬來,拔出馬刀咆哮。優-優-小-說-更-新-最-快..
這也是跟在丁一麾下十年左右的老兵了,一點也不含糊的。
而出乎錢初九意料的,是剛才那些跑得比兔子還快、一百兩都不賺的軍余,居然在各個角落里飛奔出來,紛紛吼道:“某等愿為陛下效死!”、“小人愿為陛下赴死!”、“取義成仁便在今朝!”
錢初九的眼眶有些濕意,不是恐懼,不是驚嚇,是他看著墻下提刀而立的這個男人,他不得不感嘆,也不得不佩服,英雄,他總是能創造奇跡,總是能人所不能,故之他方才是英雄!這一句話由別人吼出來,或者大家會覺得這廝是個瘋子;但這句話由丁一口中出來。聞者紛紛不顧安危,不顧奧斯曼人胡亂拋射。越過圍墻的羽箭,就這么沖出來。站在他的旗下,隨著他的長刀所向,準備去付出自己的生命。
只因為,丁一,便是一位值得這些熱血漢子,為之付出生命的英雄。
“開門。”他抬頭對著墻上的火力手這么吩咐,因為開門的絞盤就是哨樓上。
于是奧斯曼人驚訝地發現,先前對方極力阻止自己靠近,為了砸開它而已方付出了許多性命的大門。就這么慢慢地打開了。
日從東升,由西落,此時太陽還沒爬上中天,正在門內那男人身后,將他一身盔甲襯得奪目耀眼,以使得前面許多奧斯曼士兵,下意識伸手去擋住眼睛。
“迫擊炮,三發,急速射;擲筒彈。自由射擊!”火力手在墻上看著丁一的戰術手勢,馬上就下達了命令。英雄是什么?就是他站在這里,他就這么站在這里,甚至連鐵門也敞開了。但士兵不會再去擔心,這二十四發迫擊炮彈打光了怎么辦?也不會去想,一旦彈藥耗光。上千奧斯曼人會如何如潮湧上,把自己撕成碎片。
只因他抽出刀。屹立于此。
于是他們便堅信,他會帶領自己。走向勝利,只要服從,只要跟隨。
這已在軍中成為了一種迷信。丁一曾為此和劉吉深談過,也讓劉吉盡可能的化解掉這種個人崇拜式的迷信。但對于現在來說,這種迷信卻成為了最好的心理暗示,讓士兵陷入了宗教式的狂熱,讓他們極好地執行命令。
屠殺的命令。
三發迫擊炮彈準確地落在了拐角的所在,爆炸的巨響、劇烈的火光,以密集隊型布陣的奧斯曼士兵,幾乎有三兩百人在爆炸之中慘叫著癱下、紛飛,彈片,毫無阻礙地擊割著他們的軀體。再強悍的人,在真實的戰爭之中,也不可能穿著重甲去登艦,一旦落水的話,那必定會讓他連一絲生存的機會都沒有。
所以奧斯曼人都是輕步兵,迫擊炮彈的碎片和鐵珠,對于輕步兵總有格外的喜。
而七八十米外的那些奧斯曼士兵,根本也沒有空閑去為同伴悲嘆,因為六具擲彈筒齊射的榴彈,盡管沒有迫擊炮那么大面積的殺傷,但射速更快,每一發榴彈的落地,都帶來凄離地慘叫,它甚至比瞬間奪走性命或將人震昏的迫擊炮彈更加恐懼。
因為死就死了,而傷員的和碾轉,更加讓人觸眼驚心,更加讓沙場變得恐怖。
這個時候,那被陽光映照得如同戰神一般的男人,從門里穩穩地走了出來。
五十米外想要彎弓搭箭的射手,很快就被步槍的子彈撩倒。
槍聲,死亡的槍聲,這倒是喚起了面對丁一的那些奧斯曼士兵,最后一點血性。
他們撲了上前,他們不知道這個男人是誰,但任誰也可以看出,所有的劣勢,所有的恐怖,所有的東西,都是由他而來,只要將他斬于刀下,那么一切必將變得輕松。
便何況當丁一走入門洞時,失去了陽光的襯映,讓那些奧斯曼士兵覺得,這也不過是,一個披了重甲的魁梧男人,他們產生出了一種錯覺,一種覺得自己可以把丁一斬于刀下的錯覺,于是他們撲上去,揮舞著手里的長刀。
這是丁一唯一的實戰的機會,他很珍惜這樣的機會,這種機會對他來說,已經越來越不可期了。所以,他蹂身向前,手里的大馬士革鋼刀,直到斬過五個人的咽喉,才和第六個撲向他的奧斯曼士兵相磕。
“當!”的聲響,讓這奧斯曼士兵狂喜,他認為自己擋下了對方的刀,那么,對方的死亡,就是必將到來結局!無論是他,或是他身邊的同伴,都是這么認為的。但可惜幾乎就在長刀被擋下的瞬間,丁一就擲出了手里的刺刀,它準確釘在一名想來撿便宜的奧斯曼士兵的額頭上,直到沒柄。
然后從后腰扯出來的工兵鏟,劈掉了另一名奧斯曼士兵的半邊臉。
當然丁一在這過程里也被劈中了一刀,可惜這一刀除了讓他后退半步之外,連在雞胸甲上留下痕跡都沒有。丁一擲出手中的工兵鏟,這讓剛剛架住丁一長刀的奧斯曼士兵,慘叫著癱倒,而丁一踢起對方失手掉落的長刀,一手一刀,漫步向前。
只不過這八個敵人,就是丁一所能直接創造的所有戰果了。
因為同樣披掛了全身的那兩個班士兵,從他身側隊列而出,生生把丁一與那些奧斯曼人隔開來。
墻上步槍還在繼續射擊,擲彈筒也在揮灑著彈藥。
一千多名奧斯曼士兵,盡管他們兇殘無比,剽悍嗜血。但步槍子彈、迫擊炮彈、擲彈筒,卻把他們分割成為若干部分。所能同時接觸到那兩個班的重甲步兵的人,其實并不超過五十人。五十輕步兵面對二十四名重甲步兵,又沒有長兵器或弓箭,什么下場已經不必再多說。
所以丁一被這兩個同樣披了三層甲的班圍在中央,他只能穩步向前,連再出一刀的機會都沒有。
受過嚴格操典訓練的精銳,披上三層甲以后,展開戰術隊型,真的幾乎每一步的進退,都會有奧斯曼帝國的士兵倒下。許多奧斯曼帝國的士兵,在此役幸存下來之后,就開始傳說著丁一的部隊是有法術的。
“他對我揮出刀的不閃不避,明明我的刀就是斬向他咽喉甲縫的!”、“我的彎刀捅下他的肋下,他毫不避讓,一刀就把我身邊的同伴頭顱斬飛了!”而流傳著這些話的人,通常都會有一個相同的結語,“他怎么知道,他的同伴會替他攔下這一刀呢?他不可能知道啊!”
所以他們認為丁一的部隊是有法術,有邪術的。
當然,四點五寸口徑榴彈炮,同樣也被理解為法術。
其實他們高估了丁一身邊這兩個班的士兵,盡管他們是很精銳,盡管他們很優秀。
但他們也完全不可能會什么法術,在同伴幫他們攔下那必殺之刀之前,他們也一點不知道,自己的袍澤是否會及時攔下那會取走性命的攻擊。
可是被他們護衛在中間的男人,他們的制軍,他們的先生,他們的陛下,就是這么訓示的:戰友,就是可以把后背放心交給他的人。
他們不單單相信他會帶領著自己走向一個又一個的勝利,他們信仰他,這個男人。
所以他們嚴格按照操典去執行:把后背交給戰友,努力擋下每一次面對戰友的攻擊,不論是刀,還是子彈。
而事實上,這兩個班的重甲士兵,在大約一炷香的時間,差不多砍倒了百來人之后,他們便也如丁一一般,失去殺敵的機會。
因為奧斯曼人開始潰散了,他們的陣亡,早就超過了百分三十。
而明顯重甲步兵,是不太可能跟輕裝甚至上身的軍余搶俘虜的。
那三百來名軍余就這么撿起地上奧斯曼人遺下的戰刀,然后發揮舊式明軍的天賦技能:打順風仗無敵!
一路瘋狂攆過去,把殘存的七八百奧斯曼人,又砍倒了二百多,活捉了四五百,只有幾十個人慌不擇路跳了海,結果他們便沒有再浮起來。
因為沒有人會救他們。
奧斯曼人艦隊撤退了,在被兩艘驅逐艦零打碎敲,干掉了七八艘戰艦之后,他們認為投送了二千精銳上岸,就足夠了。本來也沒有人指望這兩千人能決定戰局。這些登陸上來的士兵,他們的目的,是讓士麥那被四面楚歌的絕望包裹。
但當丁一解下了雞胸甲時,通訊兵卻湊過來匯報:“先生,炮測哨急報,奧斯曼重新集結兵力,恐怕黃昏之前,我們會受到兩面夾擊。”
“多少兵力?”
“至少有六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