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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風蕭蕭(十六)

  從華夏歷經萬里海船而來,毫不停歇又從木骨都束飛馳到士麥那,就算強壯如陳三,也顯得有些虛弱。∮頂∮點∮小∮說,所以在他見到丁一時,剛想行禮,就被丁一止住:“吃飯、修面、洗澡,不行好好睡一覺再說,不急在這一時。”

  陳三咧嘴一笑,卻仍撩起衣袍,推金山倒玉柱拜了下去,沖著丁一磕了幾個響頭,方才開口道:“先生,不肖弟子陳三給您請安了!”這是他父親臨終時的叮囑,讓他要象侍候自己一樣,去侍候丁一。

  除了小農式的狡黥之外,華夏人也不缺感恩圖報的善良。陳三的父母認為,是丁一改變了他們的命運,是丁一給了他們兒子光宗耀祖的前程。什么華夏的劍必要守衛華夏的犁,什么犯強漢雖遠必誅,他們是不曉得的。但他們知道丁一的恩情。

  所以叮囑自己的兒子,用這種純樸的方式,來報答丁一。

  丁一無奈地搖了搖頭把陳三扶了起來道:“怎么這般倔?說了多少次?”

  “禮不可廢,再說,我爹臨去之前專門叮囑的。”陳三笑著這么說道,見著丁一,他有些虛白的臉色里,但也真的生出了幾分血色來。丁一往他后腦扇了一巴掌,陳三捂著頭笑道,“先生教弟子過來,卻不是吃飯睡覺的。”

  “把身體養好再說,事情沒急到這地步。”丁一看著陳三,長嘆了一聲,自從劉鐵逝去之后,他開始有點害怕這些弟子的身體。會不會因為自己太過嚴厲的命令,而導致他們的早逝。所以他真的不容陳三再說。就把他趕下去吃飯。

  陳三盡管只比丁一小個三四歲,但他對丁一是的確如父親般敬重。看著丁某人認真起來,他便也只好退出去。劉吉與他見了禮,卻是苦笑道:“師兄,這事卻是吉的不是,沒按著老大人的章程,把消息瞞下。”

  他指的是劉鐵和李賢逝世的消息,沒按于謙所說的,按下不報。

  陳三聽著搖頭道:“扯吧,師兄我不如你們有學問。但老頭子這邊,反正我是不敢騙他的。你跟老頭子直接說是對的,不然真的誤了事,到時你就成罪人了。”他對于謙完全是談不上忠誠和敬仰的——別說于謙,就是大明皇帝,對于陳三來說,他都不太當回事。

  “老頭子?”劉吉打了個冷戰,他當然知道這是指丁一了,不過他覺得這么稱呼似乎不是太好。劉吉跟陳三還是有所不同。各自底線很明顯不是在一維度上。劉吉對于禮儀的執著,要固執許多,比如只要條件許可,他肯定不會跟丁一并排而坐。何況于這種俚俗的稱謂。對他而言,是不太能接受的事。

  而相反陳三在這方面沒什么講究:“嘿,小張子這么叫開的。我也跟著叫著順嘴了。”

  他敢于這么隨意,是因為他對丁一的感情。要比劉吉單純和赤誠許多,所以考慮的東西。也要少許多:“沒事吧,先生不至于見怪的,最多被先生扇下后腦殼,呵呵,行、行!為兄改便是了。”

  “師兄,先生是稱了帝的,不日將定都建國,豈可如此隨便?此時卻不是金魚胡同那年月。”劉吉皺著眉向著陳三這么說道,不是他跟陳三關系好,而是他是看得出來,陳三很得丁一信重,隨時可以派陳三總督關外七八年的,交好陳三對他來說,是很劃算的利益,所以他向陳三壓低了聲音說道,“慎言啊師兄!”

  陳三是聰明人,自然知道劉吉這話是正理,便道了謝,隨著劉吉下去用飯。

  “先生叫我過來這么急,除了劉子堅身逝之外,可有他事?”陳三邊扒著飯,一邊向劉吉問道。這很讓劉吉皺眉,雖說跟著丁一在軍中時日不短,但終歸是進士出身,講究食不言的習慣是改不了,要說大家邊飲酒邊談倒也罷了,這么邊扒飯邊說事,他真的有點受不了。

  不過劉吉總歸分得清輕重,還是想了想,組織了一下措詞,開口道:“北美那邊,魏師兄倒還是能支撐著。只是奧斯曼這邊有些難處。展之師兄有此太過正直了,先生也不太好勸說;世昌師兄坐鎮在休達,隨時要騰出手來支援美洲,也難以調動;迂齋先生長駐幾內亞,那邊的工廠礦山,場面鋪得極大,也不容輕離。”

  陳三把嘴里的羊肉吞了下去,端起邊上蛋花湯倒進碗里涮了,一古腦就喝了半碗,大笑道:“杜師兄又怎么了?他是個有本事的,兩廣在他手里,那些么年,平安無事。難道來了番邦,水土不服么?”

  劉吉也只能苦笑把情況說了,杜子騰自然是有本事,只不過他是個徹頭徹尾的狹隘民族主義者啊!這都不是大國沙文主義了,大國沙文主義是看不起別的國家,杜子騰是完全覺得黑人就不配到他麾下服役!其實白人也一樣的,埃及師里有許多也是白人血統,包括士麥那的青壯,那大部分是希臘人血統,結果杜子騰選了半天,意思是白人?嗯,能當民夫吧。黑人連當民夫的資格都沒有。

  陳三聽著也是愣住,在華夏他似乎倒沒有發現杜子騰有這毛病啊。

  “不至于吧?苗寨兵員也好、關外騷韃子也好,展之師兄都能一稱同仁啊,以前還常給我書信,說是不能歧視彼等,須得一視同仁,方能建成這大一統的帝國云云。怎么出得海來,便成了這般模樣?”

  “埃及。”劉吉說起來,也是苦笑。

  的確以前是不會的,包括朝鮮的外籍兵團,杜子騰也是用得好好的。

  但現時埃及的女法老王莫蕾娜,卻就是讓杜子騰產生了這種變化的重要因素。

  因為得了埃及之后,莫蕾娜就不愿回華夏去了,連自己的孩子都不愿去理會,開心留在埃及當她的女法老王。所以杜子騰對此覺得忍無可忍,認為西夷無恥,無論黑白,其心可誅。

  陳三聽著也是苦笑:“華夏人就忠信娣孝了么?得了吧,鄉下爭家產打到頭破血流的,少見么?分家之后,不理會老母的,少見了么?饑荒年,賣兒賣女不必說,易子而食都有!操,又比這昆侖奴和白鬼們,好到哪去了?”

  說著陳三把余下半碗蛋花湯也一古腦喝了,卻對劉吉說道:“祐之,你給為兄透個底,老頭子到底想怎么樣?要我去把奧斯曼平了?入他娘的,這大食人好大地盤,看著你發回去的戰報,也是有炮有甲的。只怕一時半會,是不太好打。不過沒事,我帶了三千草原的兒郎過來,就駐在木骨都束,以戰養戰慢慢來就是。”

  “先生的意思,吉不敢揣摩。”劉吉很干脆地撇清了,他想跟陳三拉近關系沒錯,但他卻不敢讓自己蒙上揣摩上意的名號,這絕對不是好事,他跟陳三,也沒熟到這地步,所以他很巧妙的岔開了話題,“如今當務之急,卻是勸阻先生行那決斗之事!”

  接著把丁一與穆罕默德二世的決斗之事說與陳三知曉,又言道:“吉已無計可施!”

  “定都定下來了,還施什么施?”陳三不以然地抹了嘴起身,向丁一的書房方向行去,卻是對劉吉說道,“巴黎那地頭,得多派些自己人去。還有穆罕默德二世的身手如何?這邊可有情報?趕緊收集情報才是正理,要是那廝真有萬夫不擋之勇,看著派幾支特種小隊過去,先給他弄殘就是!屁大點事,有什么好愁?”

  陳三跟劉吉是不同,畢竟他總督一方面近十年,對于各種事態的應對方式,就是丁一要求他必須去解決它,而不是去改變丁一的思路。丁一決定要決斗?行吧,那直接把穆罕默德二世弄殘就是了。

  話糙理不糙,劉吉聽著愣了半晌,心悅誠服對著已離去的陳三背影,長揖及地:“受教!”

  丁一看著刮了須、吃了飯過來的陳三,點頭對他說:“坐。”

  陳三也不矯情,坐下就問道:“先生,您吩咐。”

  “我想你去美洲,把魏文成替回來。”丁一想了一下,指著地圖對陳三說道,“我的要求不高,你努力一下,看看三年內,能不能和在南美的萬循吉一樣,糧食、兵員實現自給。”

  陳三看著地圖,北美那邊劉鐵打下來的地盤,委實相比南美,是少得可憐。不過他計較的卻不是這個,他想了半晌對丁一說道:“先生,如此不妥。只恐又復衛所軍戶故事!”

  丁一聽著,只覺心頭一動,卻是禁不住微微點頭。

  他不是聽不進別人的意見,而是這意見有沒有建設性,如同陳三這意見,丁一卻就聽得進去:“嗯,三兒所言極是,倒是為師考慮不周了。”又教人去傳劉吉和曹吉祥過來,“此事不可輕視,不知其弊倒也罷了,大明先前深受其害的,這番定要跳將出來才是。汝等便議個章程出來吧。”

  丁一不可能事事躬親,他再勤勉,能做的就只是決策。

  而陳三提出的問題很嚴重,也很有道理。如果滿意于美洲部隊自給自足,那不就是成衛所軍戶了么?所況這樣的話,中央對地方的制約力如何體現出來?這是整個體制的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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