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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決斗(四)

  壁爐的焰火驅散了這秋夜的寒意,丁一巡完夜回來之后,被這暖意烘出了一身的細密汗水。他解下外套扔給曹吉祥,坐下去脫掉長皮靴,然后自己取了毛刷把它清理干凈,再涂上蠟,用抹布使勁拉動,教它锃亮起來。

  “陛下,您不該做這等事;您日理萬機,不該把時間花費在這里。”曹吉祥搖了搖頭,把丁一擦好的皮靴拿起來,放進鞋架里。看著這擺滿了文件的書桌,還有簡陋的行軍床,曹吉祥忍不住勸說道,“陛下,現已定都立國,這規矩當要立一立了。”

  丁一自己倒了一杯水,一古腦喝了半杯,往桌上一放,笑道:“立什么規矩?立些讓我自己可以偷懶的規矩嗎?今天靴子不用自己刷,明天就可以不用巡營,后天就可以不用出早操。這樣的規矩,還是算了吧。”

  曹吉祥很無奈地嘆了口氣,這樣的對話,從埃及到京師,又從京師到士麥那,再到這地頭,不知道重復了多少次。他幫丁一收拾了水盆、毛巾,又固執地給丁一磕了頭,然后退了出去。

  獨處的丁一并沒有休息,盡管他只有二三個小時可以睡了。

  他拔出刺刀,仔細地打磨了鋒刃,把它置于行軍床的下沿;又取出左輪和槍油、通條,擦拭了一回,然后合上擊錘,放在枕邊。做完這一切,然后他才上床休息。這是保持了多年的習慣,從不曾間斷,如同每天早上的操課。

  丁一從不認為自己有什么優于他人之處,不過除了一件事。那就是當兵,他知道自己絕對是一個好兵。所以,不論什么時候,他從不放棄保持這一點。無論他是容城秀才,還是進士及第的探花;不論他是丁制軍還是容城先生;不論被稱為殿下還是陛下。

  有一點是沒有改變。他依舊是那個兵王,殺人,不過尋常事。

  他很快就入眠,失眠這樣的事,在戰爭狀態下不會出現在一個兵王的身上。

  而且他準時在天亮之前,早漆黑的時候醒來。他能殺人,他擅長殺人,這一切,從不曾憑空而來。然后丁一穿上衣服,打開房門向站崗的士兵點了點頭。開始了他的晨跑。

  不過今天,正在做準備運動的丁一發現,有人比他更早出現在這個臨時營地的中央。

  那是一個單薄的身影,步伐艱難,呼吸紊亂,幾乎已經快跑不動,每一步都挪動得如此痛苦。丁一向哨衛問道:“跑了多久?”哨兵指著邊上計時的沙漏,告訴丁一。對方大約跑了七分鐘左右。

  “也許是十分鐘。”哨兵憨厚地回答著丁一的問題。

  這讓丁一無奈地搖了搖頭:“體能這也太差了。”然后他完成了準備運動,開始了自己的晨練。

  當他很快超過那個身影時,丁一向對方說了一句:“抬高腿。跑起來!”但很明顯對方已經耗盡了最后一點力氣,加緊跑了幾步以后,干脆停了下來。丁一在第二次跑過對方身邊的時候,停下來問道:“哪個營的?”

  但提著氣死風的警衛人員跟上來,丁一當看清對方的臉,卻發現是萌娘騎士團的瑪格麗特。她喘息著。象是一條脫水的魚:“陛下、陛下,我跑不動了。招娣中尉、中尉說我體能、體能太差。要自己加練,但我、我實在跑不動。你能、能訓練我嗎?”

  “不能。由我訓練你的話。你會死掉的。”丁一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我不怕死,陛下,我要成為一名合格的騎士,以執行您的意志。”她這么說道。

  丁一搖了搖頭,重新跑起來,沒有理會她。

  她勉力跟了上來,但很快就落后了,于是她不得不說出心里真實的目的,因為她看出來,丁一不是一個可以靠馬屁糊弄的人:“我要、要奪回英格蘭的王冠!對,那是屬于我的!”至于被愛德華四世俘虜的亨利六世,她并沒有提起。而她口中所提到的王冠,事實上應該是屬于亨利六世的。

  丁一放緩了腳步,沒有回頭:“跟上,我不習慣等人。”

  “訓練我,陛下,訓練我,我要復仇!”不知道是什么,讓這個女人咬著牙跟上了丁一,也許是仇恨,也許是對權力的。

  “跟上。”丁一的回答很簡短,他并不害怕投靠自己的人,有著小心思。

  曹吉祥當年也是為了成為一方藩鎮,才投入丁一門下的;航海王子亨利也是為了大明地中海航海的炮火,不要肆虐于葡萄牙,才接受丁一提供的職位的。但他們都把丁一交付的工作完成得很不錯,不論是已逝去的亨利還是活著的曹吉祥。

  所以,有自己的小心思,又有什么問題呢?丁一早已習慣了被奸臣們投靠,何況時想要復辟的前英國王后。對他來說,這真的算不了什么。

  “是!”她欣喜的回答。

  但這種喜悅只帶給了她不到二百米的動力,在此之后,她明顯又到達了一個運動瓶頸。

  “啪!”隨著這皮帶抽打在身體的清脆聲響,瑪格麗特慘叫了一聲,但沒有等她停下去看顧自己的臀部,又一記皮帶的抽擊,冷漠在同一個位置,精準落下,伴隨著的還有丁一仍舊簡短的聲音,“跟上。我說過,讓我訓練你,你會死掉的,這只是開始。”

  痛苦比喜悅帶給了她更多的動力,當然還有屈辱的淚水在風中飛淌。

  但丁一沒有絲毫的憐憫,對他來說,這只是一個新兵,訓練新兵,他很擅長。

  “陛下,您說不能體罰士兵的。”每天陪著丁一跑步的曹吉祥,倒有些憐香惜玉的不忍,畢竟,蠻王的王后,也是一國王后嘛。再說瑪格麗特的模樣,要更符合華夏的審美觀一些。

  丁一的回答仍舊簡短:“你不是說她們是我的家臣么?而且,她隨時可以退出。”

  但她終于沒有退出,她仍在努力地跑,大約每過百來米,皮帶的抽擊就會響起,漸漸地,瑪格麗特不再慘叫了,她咬著牙,艱難地跟隨著丁一的步伐。

  “老曹架著她走一圈。”在大約跑了二千米以后,丁一扔下這么一句,猛然加速。

  帶著她跑步的速度遠遠達不到丁一自己需要的運動量。

  他只是想看看,安茄的瑪格麗特,到底復仇之心有多堅定。

  而對于這個結果,他很滿意。如果有必要的話,也許英國的女王,不必從瑪麗一世開始。

  安茄的瑪格麗特被曹吉祥架著走了一圈,總算喘過氣來,就呼著曹吉祥在她身邊說道:“這是你的福氣,也許你的上帝在保佑你。但你最好不要以陛下的學生自居,不然的話,咱家覺得,你不會看到明年的春天。”

  “老先生,為什么?我是陛下的騎士,陛下也同意訓練我了啊!”盡管臀部仍是疼痛,但安茄的瑪格麗特并沒有去理會這一點,而是向著曹吉祥追問到底是為什么。她當然希望自己可以聲稱是丁一的學生,因為她看到丁一對教廷的影響力,對西歐各國的影響力。她不是伊莎貝拉或是瑪麗,不是她們那樣對丁一瘋狂崇拜的少女,利益,才是這個女人所關心的事。甚至她希望在丁一撤回東方之后,能以丁一學生的名義,得到士麥那和雅典的以色列人軍隊!為什么不?丁一不是把二千全副武裝、訓練精良的馬木留克,送給了教皇么?

  曹吉祥微微地笑了笑:“你是家臣,說起來也算是咱家的手下,咱家不忍看你死掉罷了。你沒有資格,懂嗎?”

  他說著指著跟在丁一身后的少年:“看到沒有?那是陛下最差勁的學生,他叫巴耶塞特,奧斯曼最有希望的繼承者。”他頓了頓,向安茄的瑪格麗特問道,“你呢?區區英國王后,英國有多大?有埃及大嗎?而且,你不過是前王后。效忠陛下,你會得到賞賜,但要守本份。”

  “我明白了,閣下。”安茄的瑪格麗特并沒有因此而悲傷,盡管曹吉祥看破了她的企圖,看破了她準備用丁一學生的名義,去歐洲招兵買馬的企圖。但這并沒有太大關系,丁一愈強大,她復仇的希望就愈大。

  路易十一并不可能永遠“病”下去,法國和奧斯曼的盟約,也不可能無限期的拖延下去。

  所以過了幾天,來自巴黎的使者就請丁一啟程。

  當接近巴黎城門的時候,路易十一和達官顯貴,帶著龐大的騎士和仆從,前來迎接丁一。

  因為禮部沒有設立,劉吉也去了京師,所以禮儀方面就由劉吉手下的一名參謀在主持,這位參謀倒也是跟隨了丁一多年的了,也就是阿拉干王國的王子婆修驃。他將捧在手中的胸甲騎兵頭盔戴上,拔出長刀,持刀于胸前,高聲唱名:“士麥那、雅典、塞薩洛尼基及泰西大明帝國海外領土的皇帝,埃及、幾內亞、木骨都束、爪哇、呂宋、阿拉干諸王之王,韃靼草原唯一的那顏,朱祁一陛下,駕到!”

  因為丁一已上表辭去華夏的職位和爵位,所以就沒有報出華夏那邊的職銜。

  突然這時跟在法國國王路易十一世身邊,來迎接丁一的人群里,有人高聲大叫道:“我反對!抗議!”不止一個人,而且也不是身穿同一服飾的人,也就是說,不止一個勢力,對此有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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