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皇后當然知道為什么青霉素無用,并且她很快就給丁一可以認同的理由,她請乾清宮中諸位朝廷大佬先行退開,這時朱見深也趕了回宮來,李賢等大臣便和朱見深參詳,到底要不要現在就發布英宗病情的問題?
而錢皇后這邊就示意丁一過去英宗榻前,拉起英宗的袖子,立刻把丁一嚇得倒退了三步。★書荒閣↖→
當真是嚇到了,千軍萬馬沒嚇到的丁一,真的嚇得合不上嘴了。
因為英宗的胳臂上,有許多的注射針印!跟丁一以前見過吸毒的癖君子一樣!可這年代還沒有毒品啊!這是怎么弄的?只聽錢皇后低聲說道:“先前是聽說郕王學醫,治其子,又于軍中行醫,皇帝覺得只要多加練習,自己必也能行。”
丁一聽著苦笑,這多蛋疼?好好一個皇帝,學什么靜脈注射?干好皇帝這份工不就得了?
接下去,錢皇后所說的話,就讓丁一更加無語了。
“上幸后宮嬪妃,以青霉素能助舉房事,故每不能盡興,便自施為之,本宮多次勸阻,皆不得用。”錢皇后的聲音壓得很低,這事她知道很久了,她也知道英宗的身體很不行,要不然的話,她也不會面對丁一時,那么主動地避讓。
簡單的說,英宗覺得青霉針有助房事,感覺不盡興,就給自己來上一針。
丁一突然明白了英宗那黑眼圈從何而來了。居然是因為嗑藥,咳的還是春藥,可是前世也從沒聽說過青霉素有偉哥的功效啊。這純粹就是心理作用。
本來青霉素對于身體,就有一定的副作用。就算赫氏反應,也就是殺死病原體之后,釋放的異性蛋白、內毒素之類的不提吧。
大劑量青霉素注射,如果英宗本身腎功能下降,那么引起的高血鉀癥或高血鈉癥,甚至引起心臟功能抑制——后世注射死刑大致就是這么致死。
而且長期應用引起耐藥菌株、真菌等引起的二重感染也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這些其實真的都很次要。誰沒事就往自己手上來一管青霉素,能好得了?
加上英宗還要夜夜征伐。要能好得了才怪!
“三叔,依本宮看,皇帝就是用多了這藥,方才得了這病灶的。萬萬不可再用!”
聽著錢皇后的話,丁一點了點頭,當然不能再用,而且再用,就憑英宗手上這些針眼,還能起作用才怪呢!
這時英宗卻在病榻上眨了眨眼皮,慢慢睜開眼來,看著丁一在身邊,臉上卻便露了一個安心的表情。反手一把扯著丁一的手,邊上太監、宮人,大呼小叫的:“爺爺醒了!爺爺醒了!”那一眾的朝廷大臣和太子朱見深連忙圍了過來。
英宗另一只手就扯著內閣首輔李賢:“朕命如晉監國。”
一班朝廷大佬都愣住了。真的沒有想到英宗醒來,開口說的就是這話。
丁一卻搖頭道:“臣不敢受,圣上保重,臣即日離京去國。”
但英宗卻扯著丁一的手不放:“如此,太子監國,如晉輔之。若不才,卿自監之;朕未愈。汝不得離華夏本土。”他扯著丁一的手,是如此的用力,直把丁一扯得坐在他榻前的錦墩上。
然后英宗余下的話,卻就是跟李賢吩咐的了,“即日下旨,諸王赴藩,月底之前,攜其家人奴婢聚于大員,由四海大都督府主持,為彼等招募衛隊及送其就藩事宜,逾期不至者,以謀逆論;日后海外諸藩管束,歸由四海大都督府總督;諸王于華夏本地所留莊園、土地,因四海大都督府及內閣作主,按廣西、云遠之例……”
說到這里,英宗的臉色就漸漸失去了血色,他握著李賢和丁一的手,也終于慢慢地松開。
他的嘴唇還在抖動著,但已聽不著聲音,只是他望著丁一,在最后的時刻,他是帶著笑走的。
其實英宗沒想到自己會這么快就逝去了,因為他原本說的,不是“太子登基”或是“傳位太子”,而是“太子監國”;如果太子不行,他也不是讓丁一“自取之”,而是“自監之”,意思是等他好了,丁一才可以放下這擔子。
甚至還提出了他病沒好,不許丁一出海。
就是他還指望自己能好起來。
但他明顯也是感覺到時日無多,所以緊接著就和李賢說起,讓諸王就藩的事,這回完全不管諸王意愿了,就是就趕他們滾出華夏,以免日后對這龍椅有什么想法。誰知這回醒來,不過是回光返照,說到后面,話沒說完就去了。
皇后和太子以及朝廷大佬們,紛紛痛哭,不論是真哭假哭,總之搶天呼地的聲勢,以頭搶地的更是不計其數。
倒是坐在榻前錦墩上的丁一,雙眼發紅,沒有嚎啕大哭。
他就呆呆地坐在那里,在心里默默地算起來,差不多,現在就是差不多天順八年,英宗,比起原本歷史,活多了一年左右。原以為少受幾年南宮的苦,能教他活多幾年,誰知道,終歸還是就這么逝去了。
張玉走了,英宗也走了,可以說,這是大明朝里,他僅有兩個能放開溝通的人。
李賢和商輅,雖然親厚,但更多的是親情,不是知己。
突然之間,丁一感覺到鋪天蓋地的孤獨感,緊緊把他包裹,他是如此的孤獨,在這世間。
當剛剛來到大明時,求存的,改變大明積弱的使命感,讓他很好的驅散這種孤獨感。
而英宗和張玉,無論離得多遠,都能讓丁一感覺到,在遠方,還有自己的朋友。
可是現在。他已用十來年的光陰,讓這積弱的大明,看見了重新崛起的希望。可是,他們都走了,只留下他一個人,獨自面對這塵世。
這時卻便聽著李賢悲痛地說道:“娘娘,太子殿下,還請節哀,圣上龍馭歸天……”
丁一只覺胸中郁悶無處渲泄。一股氣涌上來,“呼”的一聲。竟從口鼻之中,噴出血來。
“三叔!三叔!”朱見深是嚇得不行了,一眾大臣都愣住了,他們知道英宗和丁一君臣關系極好。但死老子死家人也不至于這樣吧?他們卻是不明白,這種和整個時代完全割裂的孤單感。人生活在自己的時代,可以沒有知己,但當丁一生活在原本不屬于自己的時代,連僅有兩個知己也逝去了,這種失落感當真的難以用語言形容的。
錢皇后也看著大急,連忙踹了夏時一腳:“傳太醫!傳太醫!”
別看朱見深歷史上以德報怨恢復了景帝的帝號,為他修了陵,又為于謙平了反等等。這些人。都是當時已死去的人,死人,是不會有什么威脅的。朱見深可以不計較。但對于活人,他又如何?西廠就是朱見深創立!汪直就是他起用的!圈地為皇莊,也是朱見深搞起來的事;傳奉官更是朱見深的創舉。
錢皇后是覺得朱見深一旦登基,只怕她和她的兒子,不知道會有什么樣的結果。
丁一在,固然她要對朱見深下手的話。得想想后果;但丁一在,同樣朱見深如果要向她下手。也得考慮一下后果!
所以這時她絕不允許丁一出問題!
萬幸丁一噴了兩口血,倒是揚手止住要過來的人等,示意自己沒事,取了汗巾拭了,喘息著道:“不必為我擔憂,還是勞理正事吧。”太醫可不敢這樣就算了,這邊死了皇帝,要是靖海郡王也死在這里,他們幾個太醫,就算朝廷大佬和皇室放過他們,天下百姓只怕也要咒死他們吧?
所以硬生擠了過來,不由分說給丁一把了脈,感覺脈象穩健,方才松了一口氣退下。
但李賢等大臣卻沒有教太醫走,因為要商量英宗的死因,記在史冊上,總歸得有個名目啊!不過還沒等他們商量出結果,就聽剛剛嘔血的丁一,很不客氣開口道:“有什么好議的?如實相告就是!皇帝心憂海外、邊鎮諸前線將士,故研習岐黃之術,效神農氏以身試藥,不幸罹難駕崩!”
李賢等大臣看了英宗臂上針眼,倒是沒有異議,于是把青霉素當春藥嗑的英宗,倒是身后多出一份美名來。
“諸位,大明便托之于諸公,太子也托之于諸公了。”丁一強撐著站了起來,對著一應閣臣和六部尚書拱手道,“我今日就離京,先返兩廣,擇日出海。諸公卻要知道,電報、鐵路兩事,關系國本,萬萬不可輕視之!”
誰知還沒邁到一步,就被錢皇后攔下:“三叔!皇帝龍馭歸天之前下的口喻,三叔安忍棄國而去!”朱見深更是跪在地上,抱著丁一的腿哭道,“三叔,行不得啊三叔!”
那些原本恨不得丁一離華夏本土越遠越好的諸部尚書、閣臣,竟也紛紛出言相勸,李賢更是大怒,戟指丁一狂噴:“顧命大臣豈敢棄君自去!如晉要為一已之清譽,而置社稷于不顧乎?”
馬昂也狂噴道:“公束發開蒙,后掛冠苦讀而進士探花,更與上君臣相得十數載,臨終顧命,不及已身之名乎?”其他大臣也紛紛火力全開地開噴,一瞬之間,感覺丁一如果不留下來主持大局,簡直就是人渣中的人渣!
其實,他們要讓丁一留下,最為重要的,是丁一坐鎮京師,則大明穩哉!無論是四夷外邦,還是邊鎮軍將,只要丁一在京師坐鎮著,絕對便不敢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