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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傷別離(十)

  一時之間,清寧宮里眼眶泛紅、掩嘴垂淚的,不止是這些女官、宮女,坐在御座上的孫太后,聽著丁一的話,卻也搖頭長嘆道:“汝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迂了!如晉,上前來,你便要南下,教哀家好好看看你。”

  丁一聽著,不禁心是一凜,不是說有劉永誠在場,丁一就怕孫太后對他使什么手腳,兩把左輪還有十發子彈,除非劉永誠真的練了葵花寶典,可以來玩“你有科技我有神功”的把戲,要不然的話,劉永誠和他帶著那些伴當,不用殿外曹太監領著的內紅鋪出手,丁一自個也能翻手滅了。

  他心中震驚是孫太后,這女人真是不簡單,她能歷經數朝,始終都是贏家,真不是運氣,歷史上景帝在位,她也是穩如泰山的。要知道,丁某人,卻是眼中滿是殺氣,是逼到御座前要虐殺她的!

  她其時已經設想到最壞結局,不單是死,而且還要被丁一凌辱至死的。

  但當丁一這要奪她性命的死神收了手,要出殿時,正常人的邏輯,是丁一有多遠滾多遠吧,恨不得教丁一滾出皇城,然后下令諸門,叫疑似丁一者就不必通報、亂箭射死才對啊!孫太后沒有,她不單沒有這么做,而且還叫住了丁一,緊接著安排了這么個章程,來緩和她和丁一之間的關系。

  甚至,她現在居然敢叫那要虐殺她的丁一,上前去給她好好看看!

  饒是丁一這心志如鋼的人。也不得不嘆服,這女人的心理素質,真的不是一般的強大。

  穩步走上前去的丁一。去了御座前面,孫太后卻就說道:“到哀家跟前來。”丁一不得已,總不能站到孫太后面前吧?除非要翻臉殺人,不然的話,就是皇帝也不能這樣啊,于是丁某人只好跪到孫太后的膝前。

  一跪下去,他就知道錯了。

  那是極為兇殘的殺機!

  孫太后并沒有下令劉永誠傳刀斧手入內還是怎么著。她就是伸手把丁一的腦袋一摟,眼眶一紅,一滴淚就垂了下來:“癡兒啊!汝為這江山。為著皇帝,受了多少的罪?那土木堡里,數十萬的明軍,便得你還為皇帝守著一桿旗……去了韃子的營盤。也是你生生用著手中長刀。胸中正氣,為皇帝掙得一分臉面……更莫提不辭生死將皇帝救回大明……”她是一邊說著丁一的功績,一邊垂淚,那是一副母慈子孝的畫面,說不盡的溫馨里,誰曾料到,丁一心中卻有無盡的后悔!

  只因雖無刀斧手,眉眼如畫的孫太后卻有著兇器。碩大的兇器,在丁一毫無防備之下。被她伸手一摟,整個臉就埋在她那可怕的兇器里,要有準備丁一當然可屏息堅持,但真的萬萬沒有想到,堂堂太后,方才堅毅無比,說著是為大明江山不得不對丁某人下手的孫太后,此時竟會出這樣的招數,便如一位端莊高雅的女郎,舉手投足儀態萬千,突然蹦出一句三字經的粗口,有誰能料得到?

  若說丁某人身手,那真是一百個孫太后也能輕松殺掉,但身手再好,總歸還是地球人類啊,總歸還是得呼吸氧氣,總歸也得有個反應時間,就是刺猬也不可能每分每秒都把自己團成刺球!

  丁一在這一瞬間真的悔恨了,叫自己裝逼啊!裝啊!這下可好,真成傻逼了!

  便是那兩個山地特種大隊的軍士在殿內,也不至于如此啊,按著他們的身手,必會看出不對來,隨便找個籍口,哪怕是半秒,丁一秒殺孫太后還不是隨隨便便的事?可是就沒有這半秒啊。

  成熟女人的幽香和淡淡的脂胭所味,死死摟著丁一后腦的手,和那溫柔而碩大的兇器,大約就是丁一生命之中,最后的記憶了,在窒息之前的瞬間,仿佛時光被無限的拉長,丁一竟生出好幾個很無聊的念頭:比天然呆還大啊!自己真的好久沒有辦事了,這當口居然馬上有反應,這算是體驗了一把窒息快感么?這年頭可沒有鋼絲托的,為什么這么大年紀還如此堅實?噢,對了,后宮有奶媽,不用自己喂奶……

  “圣旨到!冠軍侯接旨!”就在這個時候,清寧宮外傳來了太監特有的公鴨嗓子。

  孫太后不禁抬起頭來,丁一終于在瀕死的邊緣,獲得一線生機,普通人在這種情況之下,只怕顧著喘息得來不易空氣,那么也許下一秒,就真的會被活活捂死,丁某人馬上第一時間把臉用力地砸在孫太后的大腿上,抱著孫太后的小腿,悲聲道:“孩兒卻也舍不得母后啊!只是著實為國征戰,傷了筋骨,不能辦差視事……”

  “可憐的孩兒啊!”孫太后伸手輕撫著丁一的發端,從她的腔調里,完全查覺不到半點沒把丁一捂死的可惜。從而連丁一,都不太敢確定,剛才孫太后是為了展現母愛而表演得太過投入,還是存心要捂死自己?而且真的退一萬步說,任誰也不會相信,大明堂堂太后,要用自己的兇器來弄死權臣吧?

  于是丁一自己反省著,想來是自己運氣太差了,剛好碰上孫太后這影后級人物淋漓盡致施展演技……這時卻聽孫太后柔聲說道:“好了,孩兒,皇帝有旨意,你先去接了再說。”

  這一回母慈子孝,總算是演到了落幕,丁一起了身出得殿外去接旨,卻不得不感慨,英宗這朋友沒說的,要不是他這份圣旨,丁某人單人匹馬沒死在韃子十萬鐵騎下;帶五千兵沒死在云遠熱帶叢林里,多少次暗殺、狙殺都從容而過,倒真的要被捂死在孫太后的兇器之間。

  便是在南京那一次被刺殺中毒之際,丁一也從沒有感覺到死亡離自己如此之近!

  因為丁一的緣故,石亨就沒有原來歷史上那份功勞,所以“部曲親故竄名奪門籍得官者四千余人”這樣的雞犬升天之事,自然也就無從談起。而英宗給丁一的這道旨意,是經過部議之后,由內閣票擬的,也就是說,不是中旨,是正經程序出來,皇帝和大臣都認可的旨意。

  主要就是就丁一晉爵,三等奉天翊運推誠守正文臣,封忠國公。

  這爵位基本就是人臣極品了,別看三等,二等是奉天靖難,也就是跟著朱棣造建文帝反的那批人才有可能;一等是開國輔運,這名字一聽就知道,是跟著朱元璋驅逐韃子那批英雄才有的殊榮。所以三等奉天翊運推誠守正文臣,基本就到頂了,再往上去,就算郡王和親王的級別,開平王常遇春也是死了才追謚的。

  不過丁一很堅決地辭了:“臣不敢受,身為部院之首,迎圣天子復位,何功之有?不敢以此受爵!”傳旨的太監夏時一時間愣在那里,不知道怎么辦,他是在南宮侍候英宗的,剛領命辦差,又聽聞丁容城闊綽,原以為這加官晉爵的旨意,怎么也能弄個開門紅,誰知丁一直接拒了!

  這時卻就聽著清寧宮里有女官出來,說是太后喚那太監夏時入內。

  丁一借著這當口,對著殿外的那些內侍說道:“學生明日就要回兩廣去,諸位同志,若有不愿南下的,此時便要告知學生,斷不會教大家沒了去處。”算是給著這些加入天地會、忠義社沖鋒隊的內侍一個交侍,畢竟他們也是拿命出來拼的。

  這些內侍商量了一陣,幾個沖鋒隊的隊長便來向丁一匯報:“先生,奴婢等人,皆愿追隨先生南下,縱刀山火海,也必不反悔!”其實他們都想得很清楚,丁一離了京,無人蔭護,英宗哪里顧得到他們這些人?到時不論是留在宮里,還是在京師,不是被人玩死?還不如鐵了一條心跟著丁一!

  丁一聽著點了點頭,對他們道:“好,不過恐怕今日就須隨學生出宮了。”

  這時那太監夏時出得來,沖丁一行了禮,卻是道:“如晉少爺稍候片刻,只怕還有旨意下來!”卻就招呼著隨他來的幾個小中官,快步往乾清宮方向奔去。

  果然過了片刻,夏時就又奔了過來,這回歸著他來的,還有老天官王直,還沒宣旨,王直就對丁一說道:“如晉,老夫此來,是向汝知會一聲,這旨意是部議之后,內閣票擬的,你方才所說,不以迎回圣上為功,部閣已就此而再議,爾萬萬不可再辭!”

  這回依舊是和頭前一般,封丁一為忠國公,三等奉天翊運推誠守正文臣,理由是拓地千里,以五千兵打下云遠,更為讓丁一無語的,還有他對義妹安西都督府丁都督丁如玉的“教導有功”,使得其以女流之身,不讓須眉,為國守土,所以皇帝雙在圣旨里加了兩句嘉獎的話,又再蔭一子,也就是說,丁某人三個還不知在哪里的兒子,已經有了官身。

  為何朝廷的大佬這么熱心,部議給丁一封公,內閣也通過票擬呢?要知道,以文臣封公,自開國之后,是從無有過之事!

  事有反常,必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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