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血歌離開白角島一個時辰后,十幾條大小漁船組成的船隊慢悠悠的返回白角島的港口。百多個衣衫簡陋的水手忙碌著將船靠上碼頭,系上了纜繩,同時有船頭兒和魚伢子經紀人開始計較這次打撈回來的魚的品種、質量和價錢。
按說任何一個金丹修士隨意出海一趟,捕撈回來的漁獵都會是這個百人船隊的數倍以上,而且珍稀的漁獲也會更多。
但是在仙界就有這么一個俗規,無論農林牧漁之類的副業,乃至搭建宮殿樓閣,修路鋪橋,開山鑿路,甚至是填海造陸等等,平民能夠完成的事情,高高在上的修士是絕對不會插手的。
所以這十幾條漁船回港,也就引起了碼頭上等待著采購新鮮漁獲的魚伢子的注意,其他往來的修士沒有一個人正眼往漁船上看一眼。所以也就沒人注意到這些漁船上一些殘留的血腥味,以及船體上一些好似蟲子啃食過或者酸堿腐蝕過的痕跡。
在最大的一條足足有數十米長短的漁船的艙底,七八名身穿黑色長袍,周身邪氣森森的老人盤坐在蒲團上,正得意的‘嗤嗤’冷笑著。他們身上不斷有黑、紅、藍、綠等各色邪氣涌出,這些邪氣在他們身邊悄然聚集扭動,化為各色蟲豸蠕動翻卷,看上去惡心到了極點。
在這些老人的身邊,則是人擠人、人挨人的站著百多個修士,將這個不大的底艙擠得滿滿的。這些修士的腦后都有一條彩煙若隱若現,彩煙中會有一條奇形怪狀的蟲豸慢慢的蠕動著,這些修士分明都是修成了元神,而且火候極深的邪道修士。
在正中幾個老人的面前,一張用不知名蟲子腸膜制成的地圖上閃耀著淡淡的光芒,白角島的地形全圖在黯淡的光芒中一覽無遺,其中在白角島的北方區域,三個紅點正急速閃爍著。
一名眉心有一團紅氣纏繞,里面隱隱可見一只生了雙翼的血色蝎子的老人指著三個紅色光點,冷聲說道:“白角島羅家、嚴家、木家,每一家人都有一個通往瓊雪崖山門的傳送仙陣。羅家的,直通雪神宮正門廣堊場;嚴家的,直達戰仙殿前廣堊場;木家的,則是直抵大雪嶺雪龍谷,那是大雪嶺一脈長堊老、大能閉關修煉的地方。
這個眉心有紅氣纏繞的老人,正是萬蠱教血蠱殿主羅鴉,堂堂不離境的大修士,殷血歌昨夜斬殺的那個羅三陰,就是他的后輩子嗣。以羅鴉的身份,他居然會出現在位于瓊雪崖核心腹地的白角島海域,這基本上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這事情就這么發生了。
另外一名形容枯瘦,脖子上纏繞著兩條兒金色的小蛇,皮膚下無數條青筋蠕動猶如蛇行的丑陋老人吧嗒了一下嘴,‘唧唧’笑了起來:“也就是說,想要折騰白角島,咱們得把這三座傳送陣給先下手毀了。”
“這事體,我來吧。”一個面如冠玉,生得宛如妙齡少女,但是半邊臉漆黑,半邊臉雪白,一張陰陽臉透著一股子狂戾氣息的修士笑了笑:“白角島的這些蠢貨,他們萬萬想不到我們會潛入這里。給我一刻鐘,這三座傳送陣,我全部給他清理掉。”
這個陰陽臉修士的腦袋上趴著一只拳頭大小,通體散發出七彩光暈,宛如軟面團一樣不斷蠕動著的奇異軟體蟲子。這蟲子的七彩光芒中有無數張面孔幻現,偶爾可見山川河流,各色城池樓閣的虛影一閃而過,若是盯著這蟲子看得久了,就有一種身處夢幻無法自拔的錯覺。
“那就是幻童師弟勞累一番了。”羅鴉摸了摸下巴上的一縷山羊胡須,陰惻惻的說道:“今兒個把白角島這塊大肥肉給榨干了,我們還得給瓊雪崖的那群娘們留下一封信,得感激他們內堊斗,在自家防線上放開了一個大窟窿,讓我們的幾個后生晚輩混了進來。”
古怪的笑了笑,羅鴉瞇起了眼睛:“那幾個瓊雪崖的蠢娘們肯定想不到,她們想要弄死那個叫做殷血歌的小娃娃,本來想要借我們幾個后生晚輩的刀來殺人,但是沒想著我們這群老不死的也跟了進來。”
被稱之為幻童的陰陽臉修士身體微微一晃,頭頂那軟體蟲子放出一道黑光往他身上一掃,他就變成了一個普普通通,看上去四十多歲,渾身都透著一股子海腥味的中年漁民。他向船艙內的幾個老邪修抱拳行了一禮,然后慢悠悠的走出了船艙。
羅鴉笑了起來:“等著吧,一刻鐘,幻童師弟說一刻鐘,那就是一刻鐘。”
船艙內的一眾修士紛紛笑了起來,脖子上纏繞著兩條小蛇的老修士咬著牙說道:“白角島木家,三百年前,木家老祖木無憂在大蟑島偷襲老夫,硬生生壞了老夫六十年的苦修。嘿嘿,這一次,我要讓他木家斷子絕孫,滿門雞犬不留。”
羅鴉輕輕的拍了拍手,他淡淡的說道:“只要那三座傳送陣被壞了,瓊雪崖的修士起碼也要耗費半個月才能趕來增援。半個月的時間,我們想要做什么都夠了。有仇報仇,有怨抱怨,無仇無怨的,就只管將這白角島給洗劫一空,這是天注定我們發這么一注橫財。”
白角島作為瓊雪崖地盤上有數的散修聚集地之一,數以百萬計的散修往來,給白角島帶來了天文數字的財富。白角盟每年所得,除開一部分上貢給了瓊雪崖之外,剩下的收益已經讓三大家族為首的白角盟各大勢力肥得流油。
突襲白角島,除了能夠發一筆橫財,更重要的是給瓊雪崖的心腹之地狠狠的捅上一刀,對萬蠱教而言,這種機會無疑是天賜良機,羅鴉他們就精準的抓住了這一次的機會。
“只可惜,三陰那孩子,老夫還是很看好的。”羅鴉慢悠悠的嘆了一口氣,從袖子里掏出了一塊黑色的骨牌望了一眼。小巧的黑色骨牌上已經密布著無數的裂痕,羅鴉無奈的搖了搖頭:“看來是被打得魂飛魄散了,不過也無妨,老夫也不差這么一個不成器的子孫。”
一刻鐘后,白角島北方各大三大世家的祖宅內,三團沉悶的爆炸聲傳遍了全島。無數的修士架起劍光沖上了高空,怔怔的向著北方望了過去,在三大家族的宅子里,三道黑煙冉冉的沖起來有百多丈高。
有距離比較近的,眼力比較強的修士已經看到,黑煙附近的山嶺崩塌,方圓數里都被夷為平地。那可是有重重禁制和大陣保護的三大家族的居所,是誰有這樣的神通手段,在他們家族心腹要地弄出這樣大的動靜?
一些老江湖已經察覺事情不對,他們一聲唿哨,呼朋喚友的帶著自家的門人晚輩就朝白角島的外海用最快的速度飛去。不管是外敵入侵還是白角盟的三大家族內亂,這種渾水不是他們這些散修能摻和的。
但是也有一些不知道死活的,自詡修為強大以及和三大家族有交情的散修火雜雜的沖天而起,同樣是呼朋喚友的向著三大家族的祖宅方向飛去。
當然更有一些心思陰暗的人急就章的糾集在一起,懷著各種不可告人的目的鬼鬼祟祟的向北方靠近。他們打得如意算盤就是,三大家族無恙的話,那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但是只要三大家族流露出絲毫的不對勁,他們就會順勢而起,能撈一把就撈一把,得手后立刻遠遁。
因為這一陣爆炸,整個白角島都亂了起來。
就在無數修士宛如無頭蒼蠅一樣往來飛騰的時候,無數尖銳的鳴叫聲突然從四面八方傳來。
在白角島周邊的海域內,一團團黑云憑空出現。伴隨著尖銳的鳴叫聲,這些黑云向著兩邊展開,露出了云團上托著的數百面黑色的旗幡。這些通體漆黑的旗幡閃耀著各色邪光,旗面上血淋淋的繪制了大量面容丑陋的毒蛇、蟲豸。
蝎子、蜈蚣、蚰蜒、蛐蛐、馬蜂、螞蝗,蛤蟆、蜻蜓、金蟾、玉蠶、蜘蛛、蚱蜢,各色各樣稀奇古怪的蟲豸在那些旗幡上隨風舞動,那些尖銳的鳴叫聲就是從這些旗幡內傳來。
羅鴉一個瞬移出現在白角島正上空,他仰天狂笑了一聲,雙手向著四周數百面萬蠱萬毒噬靈旗一放,數百道拖著長長黑色煙尾的陰雷急速飛出,打得這些旗幡火光四射,無數黑色的煙氣就從旗幡中噴了出來。
帶著各種古怪的腥臭味,黑色的煙氣相互糾纏著,化為一片黑云將整個白角島都裹在了里面。那些修士還好,他們看到這些黑氣只是感到心悸和震驚,但是那些凡人一嗅到這黑氣中的腥臭味,頓時紛紛癱倒在地,皮膚上也急速冒出了無數大大小小的五顏六色的毒疙瘩。
有那些住在白角島邊緣,瀕臨沙灘的平民更是凄慘不過。他們被那毒氣一沖,滿門老小叫都叫不出來,渾身發軟的躺在了地上,身上的毒疙瘩迅速的潰爛流膿,也就是三五個呼吸的時間,他們就全部化為一灘毒水,就連身上的衣服、飾物都被腐蝕一空。
萬蠱教的這些修士一出手,就有數十萬平民慘死。
數十萬道陰魂哭天喊地的飛了起來,羅鴉獰笑了幾聲,袖子里一頭拳頭大小,通體漆黑,背面的肉疙瘩組成了一張鬼臉面具的六足蛤蟆飛快的蹦跶了出來,張開嘴對著漫天的冤魂就是狠狠的一吸。
漫天陰魂被這頭六足蛤蟆一口吞了下去,這蛤蟆的身軀也就膨脹到了十幾丈方圓。他張開大嘴,朝著白角島上修士最集中的白角坊市微微一凝,嘴里就噴出了一道混雜了各種劇毒的黑色光柱。
十幾名元嬰修士在一名神游境修士的帶領下剛剛御劍從白角坊市飛出,當頭一道黑光砸了下來。領頭的那神游境修士的反應不可謂不快,他袖子一動,一塊閃耀著淡淡青光,有驅邪除瘴消磨各種冤魂陰鬼效果的靈符就飛了出來,化為一團水缸大小的青光向著黑色光柱迎了上去。
就聽得一聲爆鳴,青光炸成了無數光點飄散,神游境的修士慘嚎一聲,身體被那黑色光柱一罩就變成了一灘毒液從高空墜落,他身后的十幾位元嬰修士更是連一點兒反應都沒有,就被黑色光柱擊殺當場。
黑光筆直的射進了白角坊市,一座高有五層的小樓在黑光中悄然溶解,隨后黑光突然炸開,化為無數條細細的黑煙擴散出了七八里地。
就看到這七八里范圍內的修士,不管是金丹、元嬰、神游、化神,都好似木樁子一樣‘噼里啪啦’的倒在了地上。神游、化神境的修士還勉強能掙扎哀嚎幾聲,但是金丹、元嬰境的修士一倒地就抽搐了幾下,然后身體迅速的糜爛化膿,幾個呼吸的時間就化為一灘毒水。
就算是那些神游境、化神境的修士抵抗力略強一點,但是他們的身體也在劇毒的侵襲下急速腐爛。
有強力護身法寶的修士還幸運一點,他們暫時沒吃到太大的苦頭。但是那些身家不是很豐厚的小家小戶的散修,他們實在是忍不住肉體上的劇痛,干脆自爆了身體,將元嬰或者元神遁逃了出來。
讓他們做夢都沒想到的就是,元嬰、元神沒有遁逃出來還好,有肉體遮擋著還能茍延殘喘一番。這元嬰、元神一出,四周黑色旗幡內的無數蟲子一聲尖叫,他們的元嬰、元神頓時全部沒有了任何反抗之力,紛紛化為一道流光向著四周的旗幡投了過去。
起碼有數百元嬰、元神被四周的旗幡吞沒,這些旗幡表面的黑光越發亮了一點,發出的鳴叫聲越發尖銳了一些,而散發出的毒氣籠罩的范圍、擴散的速度也憑空增長了不少。
羅鴉‘嗤嗤’的笑著,他的手指輕輕一點,眉心的那一團紅光中生了雙翼的血色蝎子發出‘唧唧’嘯聲,突然從紅光中沖了出來。‘啵啵’爆鳴聲不絕于耳,原本巴掌大小的血色蝎子急速的長大,幾個呼吸的時間就膨脹到了數丈方圓。
這頭通體血色的大蝎子尖銳的尾巴一甩,就從下腹處噴出了無數拇指大小的蟲卵。這些半透明的蟲卵內隱隱可見細小的蝎子虛影,無數蟲卵帶著刺耳的嘯聲穿透空氣,宛如暴雨一樣灑向了地面。
凄厲的慘嚎聲不絕于耳,不知道有多少平民和修士被那蟲卵打中,柔軟的蟲卵穿透了他們的身體,直接潛入了他們的內臟中。這些平民和修士發出凄厲的叫聲,他們癱瘓在地上急速的翻滾抽搐,也就是一盞茶的時間,這些人的五臟六腑都被吃空,然后從他們破裂的皮膚處,大量巴掌大小的猩紅色毒蝎子就飛了出來。
這些毒蝎子都生了一對兒精致的翅膀,他們飛行的速度極快,堪比普通金丹修士御劍飛行的劍光。他們在白角島上往來飛舞,碰到一個修士或者平民就用尾巴上的毒刺狠狠的給對方來一下。
他們的毒性極其兇狠,就算是元嬰境的修士被他們的毒刺命中,都會痛得昏厥倒地。
羅鴉有了數十萬毒蝎相助,幾乎就等同有了數十萬金丹境的打手,密密麻麻的毒蝎子從白角坊市的方向一路向著白角島的其他方向橫掃了過去,所過之處修士們望風而遁,哪里有人敢抵擋他的滔天魔焰?
突然間,更多凄厲的慘嚎聲從其他方向傳來,和羅鴉同行的幾位老邪修帶著大量萬蠱教的修士出現了。他們指揮著大量的毒蟲毒蠱,兇狠絕倫的殺進了那些四處逃竄的修士人群中。
可憐這些修士的實力最強不過三劫境,面對幾個不離境的老怪物為首的截殺,他們哪里是對手?
也就是海珍閣的嚴如意、嚴如心,以及其他幾個大勢力的高階修士組織了一批元嬰境以上的修士,庇護著一群低階修士勉強從白角坊市沖了出來,亡命的向著北方山嶺的方向逃竄了過去。
除開嚴如意、嚴如心他們救出來的這三五千修士,其他白角坊市的所有散修幾乎是全軍覆沒,面對萬蠱教這些老毒物的突襲掩殺,沒有絲毫心理準備的修士們就宛如一團散沙,稍微一接觸就徹底崩盤。
“諸位同門,留下幾個小崽子將這里的所有財物全部收集起來,其他的同心戮力,將白角島的這些地頭蛇全部剿殺了。”羅鴉興堊奮的大叫著,指揮著他那條本命血蝎蠱向著北方一路追殺了過去:“這里只是坊市,雖然有好東西,但是能有多少?大頭都在他們的家宅里,想要發財,就在今天了。”
羅鴉和其他幾個老毒物興堊奮得渾身都在哆嗦,萬蠱教和瓊雪崖廝殺爭斗了這么多年,平日里哪里有機會下手洗劫這么一座位于地方腹地的富裕島嶼?
也就是這次所有的機緣都湊巧了,瓊雪崖內部有人想要借刀殺人對付一個剛入門的小弟子,所以故意的在自家的防線上露出了一個小漏洞,讓幾個萬蠱教的小修士潛了進來。
這些只知道內堊斗的瓊雪崖修士做夢都沒想到,會有羅鴉這么一群兇神惡煞借著這個漏子,直接混到了白角島這里。如果白角島真的被萬蠱教的修士劫掠一空、夷為平地的話,這后果就真的誰也說不清了。
就在羅鴉等人興致勃勃的大殺八方的時候,白角島三大家族的祖宅禁地內,突然有十幾道極其強橫的氣息沖天而起。
道道彩光直沖高空,一個憤怒欲狂的聲音傳遍了整個白角島。
“萬蠱教的妖人,你們焉敢如此?來來來,老夫幾個,和你們分一個生死。”
數百道光芒強烈的遁光從三大家族的腹地飛起,在十幾道長虹的帶領下,這些遁光筆直的向萬蠱教的眾多邪修迎了上來。看那些遁光的聲勢,這些修士起碼也都是化神境以上修成了元神的大修士。
羅鴉絲毫不示弱的仰天長嘯,帶著一眾邪修就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