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崢想溜之大吉,卻被韓琦憤怒的揪住了脖子上掛的皮索,他剛才被云崢嚇得不輕,一想到富弼就要重蹈自己的覆轍,那種恐慌就像潮水一般將他的靈智給淹沒掉了,好水川之敗,早就成為了他心頭揮之不去的夢魘,云崢無恥的利用自己心靈上的弱點,重重的挫傷了自己。
見走不掉了,云崢只好攤開手道:“我說的沒錯啊,只是,我考慮事情從來都是從最壞的角度去考慮,不像狄帥那樣樂觀而已。
做最壞的打算,報以最美好的希望,這是我做人的根本,富弼出擊本身就是一著臭棋,你們如果早點把這個計劃給我們看,不就沒事了?”
龐籍長嘆一口氣,走到皇帝面前取下自己的帽子放在一邊道:“啟奏陛下,老臣昏悖料事不明今請辭中書門下平章事一職,請辭樞密使一職,請吾皇陛下另選賢明。”
趙禎喟嘆道:“此事何止愛卿有錯,就是朕也難逃其咎,錯,是我們大家犯下的,要承擔也是一起承擔,朕認錯的勇氣還是有的,愛卿萬萬不可自責。”
文彥博奇怪的道:“陛下,事情尚未發生,我們就先認錯,這世上哪來的這樣的道理?難道我們就認定富弼會失敗?萬一富弼打贏了呢?
一旦富弼打贏這一仗,天時地利人和都會操持在我軍之手,到時候進退的余地會更大!”
王安石也跟著說道:“塵埃落定方見清明世界,確實不宜自亂陣腳。”
趙禎點點頭道:“這樣也好。諸卿就立刻去準備把。事不宜遲,不論秦州那里傳來什么樣的消息,我們總要作出應對的。”
韓琦將龐籍扶了起來,鄒同撿起龐籍的官帽,恭敬的捧在手里遞給了龐籍,龐籍嘿然一聲,接過帽子甩甩袖子就大步流星的向自己的官廨走去。
人走的差不多了,云崢也打算走,就聽趙禎陰測測的聲音在自己的背后傳來:“文信侯,你當著朕的面毆打了言官。又恐嚇了百官和朕。你覺得你走的了嗎?”
云崢無奈的轉過身拜倒在地道:“請陛下降罪!”
趙禎不說話,只是扶著白玉欄桿幽幽的道:“你說的那些話真的嚇著朕了,這些年大宋對外的征戰總是一波三折,除了你和狄卿南征。其余的戰事沒有一件是順利的。
有時候我們明明打贏了。結果卻和戰敗沒什么兩樣。南征是朕第一次品嘗到了戰爭帶來的紅利,先皇臨去之時就說過朕,說朕只能是一個守成之君。做不了一個霸主,這些年朕也就一直在做守成之君,從不敢多想開疆拓土之事。
是你和狄卿給了朕野心,既然野心已經起來了,朕心中的亂草就長得像參天大樹。朕剛才思慮過了,還是你走一趟秦州吧!”
云崢愣了一下道:“陛下,現在反倒不著急了,董氈沒有南侵之心,他之所以會攻擊富弼其實是在保證自己無后顧之憂,臨陣換將反而不好。
等秦州之戰完全平息下來之后,臣再去秦州才是最合適的時機,一旦微臣出動,就要動用京西十五路的兵馬,挑兵選將是少不了的,少年軍也會從環州歸建,臣還要發動商賈跟著西進,這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完成的事情。”
“為何要帶商賈?這可是國戰啊!”
云崢苦笑一聲道:“因為商賈給微臣準備后勤,比官府更加的可靠,臣以為皇商也應該參與進來,但是,他們只能分戰爭紅利,卻沒有任何的指揮權,即使是陛下的皇商也是如此,一旦延誤軍機,微臣到時候下了殺手,還請陛下莫怪。
微臣的性子暴躁,一入軍營,定會以軍法管束所有人,沒人能夠例外!”
趙禎點點頭道:“將在外君命都有所不受,何況一介商賈。”
云崢搖頭道:“戰場之上各種意外層出不窮,有時候來不及稟報是可以原諒的,但是在大的軍略方向上,一旦制定,就不容更改!”
“愛卿以為你出州府軍略何在?”
“河湟,微臣只要河湟!”
“既然如此,你就去作準備吧,朕不久就會有旨意給你,挑兵選將,你已經可以著手實施了,你的那些老部下應該已經將你需要的軍兵給你訓練出來了。”
“既然如此,請陛下決定監軍人選,微臣以為魯清源就很不錯!”
“哼哼哼,想的美,將你先生派過去,你豈不是更加的無法無天了?朕以為右司諫李常是個不錯的人選!”
趙禎說著話蹲在云崢面前平視著他皮笑肉不笑的道:“你剛剛打掉了李常的一嘴牙,朕以為你想讓他和你同流合污可能不太容易,你帶走了朕新建的京西十五路悍卒,難道還不準朕派一個放心的人和你一起去西征?
拿下河湟牧馬之地,則萬事皆休,如果拿不下來,你就等著數罪并罰吧!這一次可不是罰點銅錢就能了事的。”
“陛下,您再換個人吧,比如文彥博也成啊!”
趙禎想了一下道:“朕怎么忘了,張方平派到你軍中的參軍莫名其妙的被盜匪扔泥潭里了,為了保證李常不出岔子,朕決定給他派一隊皇家侍衛,他們專門負責李常的安全就好……”
云崢嘆著氣出了皇宮,徑直去了龐籍的官廨,皇帝剛才和自己說的話,還需要這位首相背書,否則私自下令調遣大軍回京,自己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什么時候開始動作?”
“下個月開始,我總要留下足夠的時間安排家事!”
“既然如此,軍令就不著急下,總要等到朝廷的旨意下達之后才好操持,權力私相授受可不是一個好的開頭。”
就知道龐籍會這么說,云崢告辭了龐籍,就去樞密院找狄青,這家伙今天狠狠地出賣了自己一通,無論如何也要他付出點代價。
不知道狄青為什么一有空閑就會到樞密院,他這個副樞密使已經被革掉兩次了,這才履新就迫不及待的來到了樞密院,其實他來這里也是白來,說起來副樞密使管理著三司和京城的諸司軍衛權力非常的大,不過也同時也表明他手里什么權力都沒有,調兵的權力操持在皇帝手里,所以他在樞密院就是一個泥菩薩,大家山呼一聲“樞密使上官”而后就鳥獸散,和后世人拜關公是一個道理。
這個職位和云崢的京西十五路提調有異曲同工之妙,都有管轄權,卻沒有調兵的權力……如果硬要說那里不同,那就是一個是二品官,一個是三品官。
狄青案子上的公文很多,堪稱堆積如山,云崢拿起來一份文書瞅了一眼,發現上面說的是軍官職田分配的事情,大宋官員都有職方田,算是對俸祿的一個補充,這上面在說文官知州不給軍隊配發足夠的職方田,還說武人靡費甚多,天下苦之甚久,沒有那么多的田地給軍隊。
云崢找了一支朱筆,在上面批閱道:“知州尸位其上,整日里輕歌曼舞不務正業,軍中將士可以將知州的職方田奪過來使用即可!”
寫完了就把朱筆擱在狄青的筆架上,打算再找一些有意思的公文來批閱。
狄青瞅了一眼云崢批閱的文書,也不修改,放在已經批閱好的公文堆里,幽幽的道:“受了氣你去找別人發去,出了門左拐就是韓琦的公廨房。”
“別人沒人給我氣受,除了您老人家之外,您今天這一通扒皮,晚輩的顏面全部丟盡了,最后還給自己找了一個仇人監軍,還被陛下威脅。”
狄青嘿嘿笑了兩聲道:“危言聳聽嚇唬一下心思有間隙的韓琦也就是了,想蒙騙龐籍那個老狐貍你的道行還差一點,你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話老夫戳破最好,要是等龐籍這些人看穿,你想輕易脫身做夢去吧!”
云崢無奈的坐在椅子上道:“怎么辦啊,李常是我的監軍,有他在我豈不是一點出格的事情都不能干?陛下也沒有派我當秦州知府,看樣子富弼也不會回京師,我在中間受夾板氣,這仗還怎么打?”
“在大宋當將軍就是這樣的,你上一次獨自領軍連個監軍都沒有,這已經是大宋開國以來的獨一份,所以你自由散漫慣了,這一回試著遵守一下規矩也不算錯。
軍隊本身就該有監軍,就該受到約束,沒有約束的軍隊雖然是虎狼,到底算不上軍隊,太祖黃袍加身就是明證,你如果沒有造反的心思,就好好的接受監軍的存在。”
“這真正是他娘的帶著鐐銬跳舞啊!”
狄青放下手中的筆,指著堆積如山的文書道:“這些東西我本來能夠推掉不干,可是我不干,這些文書就會交給別人干,朝中有膽子給將士們支持的,也就你我而已,既然是我批閱的,將士們就會有點干事的根據,出了事情,也和他們無關,當大佬不為底下的手足撐腰算什么大佬。
對了,你剛才批閱的那一封文書,記得用印,到時候那些虞侯和知州起沖突的時候也好報你的名字免罪,反正你身上的彈章已經夠多了,多一封沒什么大不了的。”
說到這里狄青又道:“你認識那個畢昇?”
“不認識,就是覺得這人冤得慌!好東西沒人用不說,送給大家伙還沒人領情,真是的!”
“陛下在金殿上已經下詔免去了畢昇的死罪,入將作監任印書局大匠!算是有一個好的結果了。”
“預料之中的事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