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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差點被人遺忘的皇帝

  龐籍輕輕地哼了一聲道:“殺的少了,云崢已經沒有了當年的豪氣,那些敗類既然能用錢財賄賂西夏人,為了自己的安危甚至會主動告訴遼國我們其它地方的守衛虛實,那就能在西夏大軍兵臨城下的時候投降!哼哼哼,一個正三品的大學士殺幾個軍漢,還用不著大驚小怪,更何況他自己就是吃軍伍飯的,如果不是實在看不下去,他也不會這樣做,軍中主帥處置部下,行的自然是軍法,那些御史言官難道連這樣的事情也彈劾不成?

  老夫敢說,邊關之地的守將,可能只有云崢和狄青才清楚自己到底面臨著什么,其余的人都認為大宋和遼國已經息兵五十年,說不定還會再息兵五十年,抱著這樣的念頭,老夫都不敢想一旦遼國叩關,會是一個怎樣凄慘的場景。”

  韓琦點點頭,瞅著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來的小雨低聲道:“御史言官們已經越來越不像話了,文彥博已經有控制不住的趨勢了,官家在年初開印之后,就把東西臺閣整合成了諫院,由皇家宗室大司馬兼任主官,文彥博這個副參知政事已經沒有多少權利來約束言官了。

  我很擔心諫院會成為陛下放出來的一條瘋狗!我也擔心從今往后只要是朝臣,沒有人能夠逃脫諫院的口誅筆伐!”

  龐籍抬起身子仔細的瞅了一眼窗外的景色笑道:“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悄聲潛入夜,潤物細無聲,官家好手段啊,官家終于顯露出一絲絲霸王君主的模樣,老夫不知道該是為大宋臣民賀,還是為大宋臣民悲,可笑云崢去年還在不斷地激發官家的雄心壯志,如今,他也該吃吃苦頭了。

  一頭龍,不管他是否和善。他的本性都是殘忍的。以前只所以和善,是因為他最重視的東西還沒有出現,自從小皇子出生之后,皇帝的雄心壯志全部被激發了出來。他不再需要獲得所有臣民的愛戴。他如今只需要小王子愛戴他就足夠了。萬年的血食自然會由他自己的子孫為他操持,他已經不需要那些無關緊要的虛名,所以龍的本性就徹底的爆發了。

  神仙從來都不是仁慈的。他們是任性的,祝融和共工作戰才會撞塌不周山,為人間招來大禍,錢塘龍王一怒之下就興水波殺百萬生靈,而陛下的天父就是這些恐怖的存在,所以啊,我們如何敢指望陛下心中還有良善的品質存在?

  泥古寨的上萬大軍,全軍覆沒,只是為了一個被兩位名將證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沒有商議,沒有聽取任何人的意見,更沒有向所有人解釋他為什么要這么做,唯一證明的事情就是皇權的至高無上。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帝王一怒,流血千里,伏尸百萬,官家想在人間行使神的權利。他想絕對控制這個國家,控制所有人的生死。

  早年我們傳授給陛下的帝王術終于有了用武之地,而承受帝王術的人,恰恰是我們自己,作繭自縛啊,這是真正的作繭自縛!”

  “給我一壺酒!”

  韓琦低聲道:“喝過這一壺酒之后,我就戒酒,從此滴酒不沾,從今往后我們不能再犯一點傻,不能再犯一點糊涂。

  從今往后我們要服侍一位嶄新的帝王,大宋溫情的一頁史書終于翻過去了,從今往后,我們面臨的不是刀光劍影,就是明槍暗箭。

  從今往后,大宋將是陰謀家的沃土,將是兵家的樂園,將是強盜的天堂,嗜殺者的斗場,無數先賢辛苦構建的文運將會毀于一旦,我眼前只看到了血與火,看不到以后。

  大宋朝,也將迎來它鐵與火的一面,我們無力阻止,只能樂見其成,愿天佑大宋,列祖列宗在上,一個生靈涂炭的紀元被打開了。”

  飲酒的韓琦最是感性,說完長長的一句話之后就如同長鯨吸水一般的將滿滿一大碗烈酒一口喝干,然后就搖搖晃晃的站起來,胡亂向龐籍施禮,就踉踉蹌蹌的揚長而去,也不知是喝醉了,還是太傷感……此時的東京陰云密布,卻又春雨霏霏……

  皇長子趙旭已經能夠跌跌撞撞的走路了,趙禎親手牽著自己的兒子在雨中漫步,因為趙旭的身子太小的緣故,趙禎不得不半蹲著身子將就自己的兒子,雖然非常的疲憊,他卻樂此不疲。

  鄒同和鄭彬緊張的撐著兩把很大的油紙傘為這兩父子遮雨,在他們的身后跟著大群的嬪妃,她們小心的簇擁著這天下最尊貴的兩個男人寸步不離。

  御花園里已是春色滿園,調皮的趙旭不喜歡那些開的很艷的迎春花,卻對剛剛發芽的青草非常的喜歡,總喜歡用手去拔草,趙禎就笑瞇瞇的看著自己的兒子,在一邊為自己的兒子鼓勁,希望他能將那些柔弱的青草從石板縫隙里拔出來。

  這個時候還能坐在圍著紗幔的涼亭里的人只有皇后和淑妃,一個滿臉喜悅的瞅著眼前這一幕,另外一個卻滿臉的驕傲之色。

  “旭兒的身子骨真是強壯,走了這么遠的路一點都不累,還知道去拔草。”皇后喜孜孜的對淑妃說道。

  “這是自然,沒有一個強壯的身子將來如何執掌這個國家,姐姐對他還是太嬌慣了,男子漢不吃點苦頭長不大的。”

  “姐姐我總是舍不得啊,可憐官家就這么一點親骨血。”

  淑妃截斷皇后的話道:“就因為官家只有這么一點骨血,所以才需要嚴格的教導,如果官家子嗣眾多,我們總能用古人選將之法選帝王,用不著我們去操心。官家自有主張。”

  說話間趙禎已經帶著趙旭從雨地里走了回來,淑妃看到趙旭趴在父親懷里,一雙鳳眼不由得瞪了起來,從皇帝手里接過兒子,放在地上,然后就去照顧皇帝喝茶,再也不看兒子一眼。

  趙禎喝著茶,眼睛卻不住的去看可憐兮兮的站在地上的趙旭,瞅瞅淑妃的臉色,嘆了口氣硬著心腸也就不再管了,畢竟淑妃說的沒錯,生子如羊,不如生子如狼。

  一旦成了皇帝,如羊一樣的性子一定會被野心家宰殺分割殆盡的。

  沒有人知道自己差點死掉過一次,如果不是陳琳應對得當,將所有知情人全部滅口的話,此時天下恐怕早就亂成一鍋粥了。

  一想到自己那一次莫名其妙的昏倒,趙禎的心里就發寒,胸口猛地麻了一下,緊接著鉆心的疼痛就如同蜘蛛網一般的擴散開來,眼前發黑,青天白日的就這么倒下去了,沒有半點預兆,沒有半點預防啊,如果那一次死掉了,趙禎不認為自己的骨血能夠登上帝位。

  整整六天,據陳琳說自己竟然昏死過去了六天,整整六天,大宋居然沒有皇帝,竟然沒有人知道,朝堂還是在正常的運轉,大軍依舊在攻伐,百姓依舊在耕作,不論是龐籍還是百官,都不曾懷疑過哪怕一盞茶的功夫。

  也就是從這一天起趙禎發現自己似乎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他甚至悲哀的想到如果自己真的死了,文武百官甚至不可能允許一個還在吃奶的孩子坐在龍椅上,接受天下臣民朝拜的。

  這一點恰恰是自己最忌諱的,自己這一生基本上是失敗的一生,沒有做出什么驚天動地的偉業,如果最后連皇位也丟掉的話,趙禎不認為自己有臉去見列祖列宗。

  如今,每一個早晨,趙禎只要醒過來就在慶幸自己還活著,無論外面是什么天氣,他都會誠心的感謝上天又給了自己一天的時間。

  既然以前別人都不太在意自己的存在,那就向所有人展示一下自己的存在感,高繼宣既然說有可能在鴨子河殺死耶律洪基,那就試試,即便是不成功,大宋和遼國也就不得不開始交戰了,反正宋遼之間遲早都會有一戰的,趕早不趕晚,能在自己手里處理完的事情,就不要留給自己年幼的兒子。

  如果說以前的日子需要一年年的過,趙禎如今的日子他打算掐著指頭過,任何捷徑他都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在他看來,有八分把握才做事的人,那一定是一位長壽者,自己過了今天,不知道還有沒有明天的人,但凡有一成把握干成功的事情,他就會賭了……因為自己沒有那么多的時間來仔細的籌劃整個事情的細節了。

  所以,當大星墜于西北的時候,趙禎從來就不認為那顆大星代表的是云崢嗎,或者狄青,貪狼星和破軍星光輝燦爛的掛在天上,倒是紫微星似乎黯淡無光……王安石要施行《農田水利法》就讓他施行吧,聽起來似乎還不錯!龐籍要打發云崢去守雁門關,好像也不錯,如今的京城里還不能留下這個桀騖不馴的家伙,只要聽起來對朝廷有利的事情,就讓他們放手去做吧……

  遼國使節將大宋軍卒的耳朵送上大殿的時候,趙禎的悲傷僅僅維持了很短的一點時間,就把注意力集中到遼人送上來的燕云十六州的地形圖上了。

  沒有人能聽出他心頭發出的那一聲遺憾至極也憤怒之極的嘆息,遼國皇帝耶律洪基——沒有死!他竟然敢不死!

  再看一眼破涕為笑的兒子,趙禎低下身子將兒子抱了起來,聞著他身上的奶香味,聽著他軟糯的聲音他發現,只有把整個世界給他,才能對得起這個上天賜予自己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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