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秋煙一路上都沒有找到和自己丈夫在血腥之地制造一個大英雄的機會。
她雖然不講究,但是云崢比較講究,趙武靈王和他的皇后為了生出一個英雄兒子,在大戰過后的血腥地上造人成功,結果他們的兒子最后卻把老子囚禁在沙丘宮中活活的餓死,有了這種前車之鑒,無論葛秋煙多么的粉嫩可人,他也決定心靜如水。
坐在馬車里看文書,葛秋煙趴在自己的腿上發出貓叫一樣的聲音,讓人心煩意亂,在她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貓叫一樣的聲音消失了,葛秋煙踢騰兩下腿,卷起薄薄的毯子一個人面壁去了。
總有看不完的文書,總有看不完的戰報,河間府和真定府的將士已經殺成血葫蘆了,遼人大軍潮水一樣的席卷過來,又潮水一樣的退了下去,大宋朝建立起來的堤壩勉強還算是穩固,但是有些地方已經被沖擊的七零八落。
信安軍駐守的霸州已經被遼人突破了,狼城寨,田家寨,當城寨已經丟失,如今信安軍全部退守到了雁頭寨背靠沼澤死命的支撐,信安軍的將主何朗已經給大宋的皇帝發去了絕命書,預備與雁頭寨共存亡,并且希望朝廷早點做好雁頭寨失陷的準備。
霸州一旦丟失,下一個出現麻煩的就會是雄州,一旦雄州也被攻破,大宋在河間府的防線就會被撕開一道大口子,雄州后面將無險可守,遼人的騎兵就會大舉南下。再想要擋住,那就太困難了。
不管是云崢,還是狄青,操持的看法就是御敵于國門之外,如果可能,最好把戰火燃燒在敵國的土地上,大宋如今在王安石的變種的青苗法和相對和緩的農田水利法的約束下,田野里漸漸有了一些生氣,這個時候無論如何讓遼人的騎兵進來禍害的,如果百姓的生產熱情被兵災毀掉。想要重新聚集起這股子熱情就不知道是什么年月的事情了。
云崢放下手里的文書。喃喃自語道:“說到底戰事來的太倉促了,太倉促了,狄青那里的壓力太重了,傾國來攻的遼國依舊不可小覷。現在想要圖謀燕云還是有點早了。
孔家的勢力還沒有在燕云鋪開。郭恒川這種人在燕云遍地都是。大軍進入燕云想要有一呼百應的效果,還不可能啊。”
云家的馬車可能是這個時代最舒適的馬車,車轱轆沾上了厚厚的一圈魚膠。魚膠里面有一個很大的空洞,空洞的外面是密密的苧麻絲線,最外面又裹上魚膠,車廂底下也加了一些彈簧減輕了顛簸。
這樣的馬車已經能夠勉強媲美后世膠皮轱轆的架子車了,就這,還是架子車轱轆沒有充飽氣的情況下比一比。
不過比起大宋的木頭轱轆的馬車簡直就是天堂了,狄青家的馬車坐上去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云崢就覺得自己全身的骨頭都已經散架了。如果馬車走在青石板路上,上下兩排牙齒就會碰的咯咯的響,一句話說出來都帶著顫音。
瞅著夕陽下的朱家河,云崢感慨萬千,河面上波光粼粼,還不時地有魚兒跳出水面,有山,有水,有平原,這里本該是一片魚米之鄉才對,可是因為戰爭,朱家河一帶也如同鬼蜮。
即將成熟的莊稼地里這時候該是人頭攢動的時候,此時只有一些白發蒼蒼的老人在田地里勞作,青壯年和婦人孩子一個都看不見。
云崢下令停車,走下了馬車,徑直走到路邊的莊稼地里,掐下來一支麥穗放在手里搓一下,吹掉麥殼子,扔嘴里吃了起來,新鮮的麥子吃起來很香,如果拿火烤一下吃起來會更加香的。
把跪在地上頭都不敢抬的老人家扶起來,自己一屁股坐在田埂子上問道:“老人家,麥子已經黃了,再有三兩天就能收割了,這時候你一個人忙不過來的,把家人都叫來吧,偏關的戰事已經結束了,我們的軍隊也要回雁門關了,不會再有軍隊過來了,放心收割吧,夏收要是糟蹋了,來年就要餓肚子啊,天大地大都沒有填飽肚子重要。”
老漢小心的陪著笑臉道:“軍爺說笑了,老漢哪里來的家人,孤老頭子一個。”
云崢仿佛沒有聽見老頭子的狡辯繼續笑著說道:“咱們大宋軍隊在偏關殺了五萬多遼人,回到雁門關還要殺跟多的遼人,殺的人多了,這片土地就空出來了,朱家河一帶也不再是邊關了,大宋的邊關就會推進到遼國西京一帶,這里成了內地,以后就沒有兵災了,很快就會繁榮起來,朝廷也會派官吏過來治理,軍法也就管不到你們。
老丈,好日子就要來了,不要再害怕了。”
老頭子睜大了渾濁的眼睛不禁追問道:“您說的是真的?”
云崢哈哈一笑道:“自然是真的。”
說完話就起身離開,抓了一把麥穗笑著對老漢道:“一張大餅換老丈一把麥穗如何?”
猴子笑嘻嘻的從馬包里取出一張一寸厚一尺方圓的大餅放在老丈的手里,見大帥吃麥穗吃的香甜,又拿出一張大餅,跳到麥田里撿飽滿的麥穗掐了一大把抱在懷里跟在云崢的后面返回了隊伍。
老漢抱著兩張大餅張了好幾次嘴想要問這位軍爺的姓名,到底還是不敢,看看懷里的大餅,又瞅瞅不遠處的青山,覺得這位軍爺的話應該可信,自己的兒子媳婦應該可以回來收麥子了,再等下去,說不定麥子就要掉地里了……
大軍夜晚就宿營在朱家河畔,云崢唉河邊的沙灘上鋪了一層席子,躺在上面雙手枕在腦后,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天上的星星,銀河璀璨的就像是一條鑲嵌滿寶石的腰帶,從天宇的盡頭一直橫跨過自己的頭頂,找不到牽牛織女星,是因為星星太多的緣故。
云崢最喜歡的景致就是漫天的繁星,因為只有星星才和自己有一樣的經歷,自己如今看到的星光,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前恒星爆炸后產生的能量光團,明明就在眼前,星星的模樣卻是過去留下的殘影。
一股烤麥穗的香味傳了過來,葛秋煙和蘇軾還有猴子三個人圍著一小堆火,一邊烤著麥穗一邊小聲的交談著,蘇軾的嘴圈黑黑的,猴子也是如此,只有葛秋煙比較雅致,因為她就不吃烤麥穗,抱著一包還沒有完全熟透的杏子嚼的咔嚓咔嚓的。
“大帥為什么總喜歡看星星啊?”猴子吃掉一大把麥子,抬頭瞅瞅天空問蘇軾。
蘇軾笑道:“仁者樂山,智者樂水,仁智兼備者樂星光,這是一種境界……”
蘇軾說著話口水就流了下來,不是因為嘴饞,而是旁邊葛秋煙嚼青杏的動靜太大了,他的口水根本就不聽他的使喚,剛才出于好奇,也吃了一顆青杏,到現在牙齒都不敢咬硬東西,也不知道師娘是怎么把那一堆青杏吃下去的。
“夫人,您說小蟲沒有身孕?”猴子忍了很久終于把心中的疑惑問了出來。
葛秋煙瞟了猴子一眼鄙夷的道:“憨牛的孩子這時候應該出生了,你禍害了小蟲算是白禍害了。反正我出門的時候小蟲的肚子還是扁的。”
猴子嘆了口氣道:“出門的時候想的好好的,回家就娶小蟲過門,夫人在國子監旁邊給我和小蟲置辦了一個小院子,我去看過,兩進的套院,不如咱家大氣,卻也是難得的好院子,聽說以前是一位國子監教諭的家宅,外放之后才出手的。
家算是安下來了,孩子卻沒了蹤影……”
葛秋煙笑罵道:“孩子是看老天爺給不給你,是你想要就要的?咱家的門風已經被憨牛斷送干凈了,要是你這里再出一個私相授受的,夫人說不定就會被氣得上吊,你以為小蟲還沒嫁人就挺著一個大肚子好看啊?
你在外面搏命,有了一官半職的,成親前生出來的孩子官府都不認,官府的長子嫡孫制度有多么嚴格你又不是不知道。
為了憨牛的孩子能成為憨牛的長子嫡孫,夫人不知道跑了兵部職方司多少趟,送了無數的人情,再加上侯爺的情面,人家這才不情不愿的重新填了憨牛的婚期,把趙家的小姐說成是憨牛出征前就迎娶進門的正牌夫人,為這,夫人沒少遭到那些貴婦人的笑話,你就不要給夫人添亂了,回去之后把小蟲娶過門,正正經經的生個孩子,水到渠成的事情非要弄得一波三折。”
聽到葛秋煙說起趙家小姐,蘇軾就知道不好,才準備站起來溜掉,被葛秋煙一把拽的坐在沙子上,然后就聽到葛秋煙的嘴里噴出一句句誅心的話語。
“蘇大才子準備去哪里?趙迎春可是已經表明心跡了,堂堂郡主把親手做的鞋子和衣衫都送過來了,你怎么就沒有只言片語回去?
別跟我說什么軍規,也不要告訴我說軍中急腳驛遞不能幫你送家信,憨牛那樣的憨貨都知道在一張大紙上寫下“我沒事”三個歪歪扭扭的大字讓人送回去,您這位大才子,難道就不能寫首情詩送回去?你給青樓里的姐兒們寫了那么多,到了自己正牌的夫人面前怎么就一個字都寫不出來?良心都被狗吃了,就不能學學你師父,他當年寫給我的詩我現在都留著呢。”
葛秋煙說著話,還得意的拍拍自己高聳的胸膛,別人不知道云崢很清楚,她的胸口掛著一個漂亮的荷包,除了洗澡從不拿下來。
云崢翻了一個身低聲咆哮道:“還讓不讓人好好地看會星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