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馮嫣也有些在意起來,“有關于‘瑕盈’的消息嗎?”
杜嘲風搖了搖頭。
馮嫣沉默,這真是怪事。
按龍舌的描述,這個瑕盈在民間的聲望——至少在殉靈人間影響應該不小……
“他們一次未能得手,之后應該也不會善罷甘休。不過我這段時間在馮府附近布下了重重暗哨,倒是沒有發現什么異常,我最近有個想法……”杜嘲風頓了頓,“這個一會兒再說。”
丑時以后,文臣們鎖眉離去。
他們各自劃分了之后要與六部進一步對接的事務與責任——倘若真的要在洛陽城中應對泛起的靈河,那么這兩個月間要籌備的事,不亞于準備一場戰爭。
這件事必須盡快開始,此刻離開了太初宮的人,回去之后恐怕也不能就寢,他們要盡快將今夜討論的一切擬成文書,在天亮后送去太初宮給孫幼微過目。
殷時韞亦不愿再多待,借口身體不適,起身離去了。
待太初宮內重新恢復安寧的時候,還留在太初宮的就只有直接與殉靈人有過直接接觸的幾人。
珠簾后的孫幼微開口,“天師方才說有個什么想法?”
“……引蛇出洞的想法。”杜嘲風輕聲道,“雖然,有一點冒險。”
“如何引蛇出洞?”
杜嘲風看了一眼馮嫣,“這就需要馮家的七小姐配合了……”
馮嫣一怔,旋即明白了過來,她皺起了眉頭,“不可。”
——杜嘲風的意思無非是故技重施,既然小七在馮府中一切安穩,那就讓她再一次離開府邸,偷偷溜去什么地方,以此引來殉靈人的出手好打一場伏擊。
御榻上,孫幼微淡淡開口,“有何不可。”
“……小七,沒有開靈識,若是貿然作誘餌——”
孫幼微直接打斷了馮嫣的話,“孰輕孰重?”
“可否換我呢?”馮嫣看向杜嘲風,“我應該也可以?”
杜嘲風搖了搖頭,“公子不太行……你一向行事謹慎,出門又少,突然出現在什么人跡罕至的地方反而顯得可疑。小七不一樣,她心思淺,做事又莽撞,這件事說到底……只有她能做。”
——更何況魏行貞就在這里,我要是說拿你當餌,天知道他之后要對我做什么。
“是啊,小七心思淺,”馮嫣立刻接道,“她如果知道自己要作誘餌,是不可能若無其事的——反而更容易暴露我們的計劃。”
杜嘲風摸了摸下巴,“這確實是個問題……不過也很好解決,我們只要什么都不告訴她就好了。”
“什么都不告訴她?”馮嫣怔了怔,“什么都不告訴她,她怎么知道該去哪里,該做什么?”
看著馮嫣擔心的表情,杜嘲風忽然覺得心頭涌起一層微妙的負罪感,好像自己搖身一變,成了個謀劃著哄騙小姑娘的壞蛋。
但杜嘲風還是硬著頭皮說了下去,“小七那個性子關不住的,只要我們留一點甜頭——”
“……杜天師。”
馮嫣看著杜嘲風,她的眼神里帶著威脅,聲音也沉了下來。
杜嘲風望著別處,伸手輕輕地抓了抓嘴角,沒有繼續說下去。
“那就試試吧。”珠簾后的孫幼微低聲開口,“馮七既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你們就更要多加小心。”
一陣沉默過后,杜嘲風向著孫幼微叩首,“臣明白。”
離開太初宮以后,孫幼微留杜嘲風稍微說了幾句話,耽誤了一會兒,直到馮嫣和魏行貞走到宮門口時,他和紀然才跑著大步追了上來。
“阿嫣——!你等等,你再聽我解釋解釋剛才的情況……”
馮嫣突然止步,像閃電一樣轉過身,她的目光剜在杜嘲風的身上,那一瞬的兇惡氣勢如同有重量。
“杜天師還要解釋什么?若是別人也就罷了,天師你……你竟然也想著用小七的性命去冒險,我實在是——看錯你了。”
看錯你了四個字,從馮嫣口中說得擲地有聲。
不論是杜嘲風還是魏行貞,幾乎都被馮嫣此刻的怒火震了一下。
馮嫣冷冷地掃了杜嘲風和紀然一眼——
對紀然這個少年,馮嫣此刻同樣感到非常失望。
在那樣一個關口,被小七救過一命的紀然……竟然就懷著震驚坐在那里,而后又迅速恢復了冷靜,從頭到尾什么也沒有說!
馮嫣甩開衣袖,再次轉身向不遠處的馬車走去。
“馮嫣。”杜嘲風站在原地,聲音也變得嚴肅起來,“我用性命向你擔保,小七不會在這個計劃里受到來自殉靈人的任何傷害。”
馮嫣腳下的步子停了下來。
杜嘲風心里稍稍松了口氣——看起來還有溝通的可能。
他往前又走了一步,“說來說去,還是我無能才讓事情走到今天這一步,但這件事畢竟牽涉重大,但凡有些微希望的可能我都要試一試——希望你理解。”
“我正想說這個呢,”馮嫣冷聲道,“你們一群修士都束手無策的事,最后要用所謂的大義把一個絲毫沒有自保能力的女孩子推到前面,還要我理解……杜嘲風,你的臉不紅么?”
“紅。”杜嘲風點頭應道。
馮嫣望著他,“你說以性命擔保,如何擔保?”
“倘若我真的保護不力——”杜嘲風略一思忖,目光堅決,“那么等靈河案結束之后,我親自到你面前自刎謝罪,如何?”
他與馮嫣四目相對,馮嫣審視著他此刻的心緒——杜嘲風是認真的。
“好。”馮嫣望向紀然,“紀大人呢,你沒有什么想說的嗎?”
紀然搖了搖頭,“暫時沒有。”
馮嫣冷笑了一聲,和魏行貞一道離開了宮門。
望著兩人遠去的馬車,杜嘲風心情復雜——總覺得在魏行貞和馮嫣之間還是前者比較不好惹,現在看起來,惹著馮嫣也是一樣的麻煩。
這差事干得人好想退休啊。
杜嘲風原地站著撓了會兒頭,然后回頭看向紀然,“今晚跟我一道去桃花衛那邊睡吧,明天還有事要你做。”
“不了。”紀然搖了搖頭,“我今晚回家,明早我去桃花衛的官署找你。”
“為什么?”杜嘲風看著紀然,“你有什么事嗎,非多跑這一趟?”
紀然皺起眉頭,過了一會兒才道,“……我睡不慣桃花衛那邊的床,總之天師你別管我了,明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