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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放手的底氣

  深夜,紀然再次回到了馮府所在的街巷,只是這一次他甚至還沒有接近馮家的大門,幾枝短而齊整的鋼釘就從黑暗中氣勢洶洶地發來。

  紀然心下一驚,閃身躲過了。

  對方應該是手下留了情——因為從擲釘開始,對方就沒有隱藏自己的動作,否則他不會閃躲得這么容易。

  黑暗中走出一個戴著面具的暗哨,“紀大人,請留步。”

  紀然顰眉,“我來找杜天師。”

  “杜天師已經回了。”對面的暗哨平靜答道,“這幾日他都住在桃花衛,您可以去那里找他。”

  “……我還有些話要對馮遠道馮大人說,”紀然的右手不自覺地按在了腰間的刀柄上,“煩請……讓一讓。”

  暗哨沒有半點退開的意思,他直面著紀然,“杜天師有命,這幾日不得讓你再靠近馮府半步。”

  “為什么?”

  “杜天師說原因是什么紀大人自己清楚,”暗哨答道,“當然,如果紀大人不清楚,可以去桃花衛當面問他,我們也只是按照規矩辦事而已。”

  紀然咬緊了牙關——杜嘲風……大概是看出什么端倪了。

  他的腳步仍舊固執地往前邁了一步。

  驟然間,紀然感到無數兵器在黑暗中轉向了自己。

  “嘁……”

  他丟下一聲不屑的輕哼,轉頭向著桃花衛的方向跑去了。

  七小姐……

  紀然在心里默念著。

  他的心情開始忐忑。

  我要怎么做,才能在杜嘲風的計劃開始前見到你?

  院子里,小七仍在止不住地掉眼淚。

  這整件事簡直就特么邪門——她從來不知道有人能這么能哭,已經哭了半個晚上,好像還是不夠。

  槐青在一旁幫小七生火燒水,小七看著火苗,磕磕巴巴地囑咐,“再……再加點兒……鹽。”

  “加鹽?為什么要加鹽?”

  “因……因為眼淚是……咸的。”小七哽咽著道,“我……我哭了……這么久……得……補充……鹽分。”

  槐青看了小七一眼,一邊哭得那么兇,一邊還想得這么周到,挺行。

  三千歲安安靜靜地蜷在小七的腿上,任她擼來擼去,原本已經快睡過去了,這會兒聽見小七和槐青的對話,又百無聊賴地睜開眼睛,打了個呵欠。

  它抬頭看了眼小七浮腫的眼睛,當即呆住。

  “好家伙,”三千歲怔了怔,“你們女孩子這么能哭的嗎?”

  小七一個毛栗輕輕磕在三千的頭上,“……閉嘴!”

  她深深地呼吸,竭力調整自己的情緒,和晚上與殷時韞同行的那會兒比起來,現在其實已經好多了,她也終于有力氣開始慢慢咀嚼這個夜晚發生的一切。

  想著殷時韞當時震驚和不知所措的臉,小七覺得又暢快又心塞。

  暢快的是,三年來的忍耐終于在今天有了一個了結——即便今后遇到殷時韞仍舊要忍受這份面紅耳赤的心緒,他應該也會懂得回避了吧?

  心塞的是……對殷時韞來說,今晚大概是一場無妄之災。

  這分對殷時韞的微妙歉意才剛剛浮起,小七又覺得心口壓抑起來,她把三千歲放在地上,起身在院子里緩緩踱步。

  今晚的風很是涼爽,小七一邊擦著眼淚,一邊輕輕拍撫著自己的心口。

  她從前聽過一個說法,如果一個人把自己的愛埋藏得太深,也許就失去了得到那個人的機會——也許這兩個半句之間的關系是相關而非因果,讓人失去得到心上人機會的,并不是因為感情被埋藏得太深,而僅僅是因為感情太深罷了。

  盲目、兇狠……又熱烈奔放的感情,會慢慢壓彎人的身體,讓人喘不過氣,情不自禁地卑微下來。

  而卑微的人無法爭取自己的愛情,如果始終掙脫不開這束縛,人就只能做自縛雙腳的乞兒,向著喜歡的人攤開掌心,祈禱將來的某一日,自己苦行一般的掙扎會換來對方的一點憐憫。

  然而誰又肯承擔這樣丑陋又沉重的感情……

  于是多情總是被厭惡,被疏遠,被棄如敝履……這其中,究竟誰的責任更多一些呢。

  小七感覺到身體的顫栗,她停下了腳步,但拍撫著心口的手卻沒有停。

  或許是因為從前的生活雖然辛苦但卻溫馨,小七從心底里覺得被人愛著沒有什么稀奇。

  在過去,當她被學業——后來是工作,折磨得哭哭啼啼的時候,她總是能夠感覺到有人在愛著她——有時是父母,有時是朋友。

  來到這里以后也是一樣。

  不去想岑靈雎這些外頭的麻煩,關起門來,不管是馮遠道還是李氏,阿姐還是五哥……她能感覺得到他們對自己的好。

  這一切都自自然然,她不需要做什么多余的事情。

  一個殷時韞愛她或是不愛她,又有什么要緊。

  “會好的……”

  小七輕聲喃喃。

  “……都會好的。”

  在反反復復的踱步中,她感覺著心里尖銳的憂愁慢慢平息,眼淚也終于漸漸地止息。

  小七嘆了口氣。

  她從前不懂得的一些感情,現在卻終于明白了過來。

  若是一份感情總是無法得到想要的回應,日復一日地累積下去,總是要尋求一些方法宣泄。

  與人毫無保留地相愛固然讓人愉悅,但破壞和毀滅也同樣能夠讓人得到滿足。

  想起殷時韞那張霽月清風的臉,小七再一次覺得有些為難……

  也不知道,殷大人什么時候能走出來?

  他好像直到現在,還在想著怎么找魏行貞的麻煩。

  槐青在一旁等著水稍稍溫了下來,便將杯子遞給了小七。

  “謝謝。”

  小七啜飲了一口,這雙眼睛現在就哭得腫了,明早睡醒還不曉得會是一副什么鬼樣子,然而轉念一想,她又笑起來。

  “……還好今晚除了殷時韞沒人看見,不然尷尬死了。”

  三千歲和槐青彼此看了一眼。

  當時周圍就……

  全是人啊。

  “杜嘲風!”紀然一腳踹開了桃花衛臨時客舍的門,“你什么意思!”

  屋子里的杜嘲風正坐在桌邊泡腳,紀然推門的風撲向桌上的蠟燭,他眼疾手快,一掌推向火焰。

  在一陣秋日的寒風中,火苗紋絲不動。

  見紀然這副氣急敗壞的樣子,杜嘲風忍不住笑,他掃了紀然一眼,又低頭看向手里的書。

  紀然強忍著上前一腳踢翻洗腳盆的沖動,“你回答我!”

  “馮府的七小姐今晚是傷心透了,你就別這時候趕著跑去報信了。”杜嘲風悠悠然地開口,“到時候碰一鼻子灰,回來又不曉得哪里要疼了。”1603465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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