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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即刻的報答

  臨近子夜,馮易殊終于風塵仆仆地回來了。

  他像往常一樣,在回來之后先去思永齋向李氏請安,不過今日才踏進屋,他就愣住了。

  暖融融的燈火下,母親躺在父親常用的那把躺椅上,身上蓋著厚厚的絨毯,近旁的桌邊,阿予正在安靜地看著書。

  聽見馮易殊的腳步,她也側目望了過來。

  四目相對,馮易殊覺得自己心跳也漏了一拍。

  “你怎么……”他輕輕拉扯了幾下自己的衣領,“你怎么在這兒啊——小七沒送你回家?”

  阿予搖了搖頭,“送了。”

  “那……?”

  “家里沒有人。”阿予答道,“她就帶我回來了。”

  馮易殊看向別處,他抓了抓頭發,有些想笑,又好像帶著脾氣嘟囔,“小七這個人真是的,老這么自作主張……”

  “謝謝。”阿予合上了書,“今天麻煩了。”

  馮易殊覺得喉嚨有點干,手腳也有點僵硬,他寧可阿予現在低頭去看書,也好過這樣看著自己。

  他輕咳了一聲,努力將自己從一堆紛亂的思緒里打撈起來。

  躺椅上的李氏稍稍伸了一下腿,椅身發出輕微的吱呀聲。

  馮易殊往母親那邊看了一眼——李氏還睡著。

  他在原地輕輕吸了口氣,然后一步一步地走到阿予跟前,把一個小盒子放在了她的手邊。

  “送給你的。”馮易殊低聲道。

  阿予好像不太明白馮易殊的意思,但她伸手接過了盒子。

  打開以后,里面是一塊四四方方的玉石。

  “這是……?”

  “寒石。”馮易殊用很小的聲音回答。

  他又一次有些不自在地回頭去看母親和門口,好像現在在做什么怕人發現的壞事——要是小七這個時候突然從門口出現,他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不過好在四下安安靜靜。

  阿予將寒石取了出來,對著燭火細看。

  這塊寒石通身碧綠,質地非常細膩,透過四方的玉石,躍動的燭火倒映過來,好像一只被鎖在寶石中的幽靈。

  “本來想先琢磨一下雕個什么東西比較好,等到請署里的師傅們做好了,再拿成品給你,不過……”馮易殊望著寒石,“你喜歡什么?”

  阿予凝視著寶石,表情有些詫異,她很久沒有回答,馮易殊則站在旁邊心里七上八下。

  他現在最怕的事情就是阿予和他客氣那種人情上的推辭來推辭去他在父母身上看了太多,但他既不能理解也恥于效仿。

  送的東西若是人家不要那就只好收回了。

  他等了一會兒,等得有些著急了正要催問,阿予伸手將寒石放進了盒子里。

  “謝謝。”她輕聲道“不用雕琢這樣就很好看。”

  馮易殊在心里高高地跳了起來——這是,收下的意思吧?

  “你剛才在想什么呢?”他問道,“想了那么久。”

  “……也許,我也有禮物可以送你。”阿予答道她望著外面的夜晚“但是,要等一等。”

  馮易殊也回頭看了一眼窗外,心里既高興又意外。他方才一味憂心著阿予不肯收自己的東西,還沒有想到回禮這一層,但阿予的神情又令他不解——

  為什么要看窗外?總不至于一會兒的禮物會是一只鳥雀銜在嘴里給送過來的吧?

  但就算真是這樣,又有什么不可能?眼前的女孩子看起來是這樣不食人間煙火對周遭一切都帶著淺淡的疏離,就算下一刻她突然說自己是世外的仙子馮易殊覺得自己大概也不會奇怪。

  他懷著某種隱秘的歡樂,正想著接下來該找些什么話題一旁的李氏忽地醒了馮易殊走過去同母親說了會兒話李氏走下躺椅,決定去床上歇息。

  “阿予,”李氏喚了一聲,“你也去睡,別熬太晚,到時候看壞了眼睛。”

  “嗯。”阿予仍然望著屋外,但絲毫沒有要動身的意思。

  那邊母親已經要歇息了,馮易殊沒有了繼續留在這里的理由,他磨磨蹭蹭地回到客廳,想著是時候道別了,忽然聽見外頭傳來隱隱約約的打更聲。

  都過子時了啊……

  他嘆了口氣。

  那是該走了。

  他轉向阿予,正要道別,要說的話忽然卡在了喉中。

  阿予仍像先前一樣安靜地坐在那里,那雙原本明亮而天真的眼睛此刻突然失去了所有光彩,變得暗淡深邃,像是兩個要將一切都吸入其間的幽暗之井,陌生而怪異。

  馮易殊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除妖師的直覺瞬間被喚醒——但是,即便是在靈識的凝視下,眼前的阿予身上也依舊干干凈凈,沒有半點妖邪的氣息。

  少頃,阿予閉上了眼睛,再睜開時,一切又恢復如初。

  “阿予?”馮易殊皺緊了眉頭,“你——”

  她仰起頭,面色如常地問道,“要占卜嗎?”

  “什么……”

  “今天,可以占卜。”阿予用她一貫軟糯而平靜的聲音答道,“你可以,問我三個問題。”

  岱宗山上,此刻已是一片皚皚白雪。

  魏行貞與杜嘲風在高處等待著,一人望向洛陽方向,一人則眉頭緊鎖,看向孫幼微的行宮。

  “魏大人想什么呢。”杜嘲風看了他一眼,“你今天晚上也太安靜了。”

  魏行貞望著崇山峻嶺之中的微弱燈火,沒有回答。

  按說,既然瑕盈也對天下一切屬靈、屬妖之物有著近乎碾壓的克制之力,那么他破除這道隔絕了內外的結界應該也是舉手之勞。

  但阿嫣卻料定他不會這么做。

  這毫無道理。

  但是,同樣毫無道理的事情,今天早上已經發生過一次了——瑕盈確實毫不設防地跟著唐三學跟上了進山的隊伍。

  這又是為什么?

  他又想起前些日子幾人一同討論計劃的情形,顯然,現在敵人完全了解馮嫣的能力和弱點,但他們對瑕盈卻近乎一無所知,那么最好的辦法,就是雙方都將“信使”這張牌雪藏起來,那么余下的對決,勝負就變得沒有懸念。

  “我有辦法把瑕盈一直拖在行貞的幻境里。”

  馮嫣當時是這么說的。

  當魏行貞質疑這么做太過危險的時候,馮嫣則搖了搖頭,說這并不危險。

  “如果那天他確實來了,那我就有十成的把握,毫發無傷地完成這件事。”

  ——馮嫣說得如此篤定,卻又不透露任何細節,這讓魏行貞隱隱覺得,她可能是在打什么壞主意。

  凄冷的夜風之中,忽然多出了幾縷異樣。

  “什么時辰了?”魏行貞問道。

  “剛過子時。”杜嘲風回答。

  魏行貞轉過身,也向著洛陽方向投去一瞥,“……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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