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紀然的身影消失在樓底以后,小七立刻跑去了靠近走廊的門邊。
過了一會兒,她果然聽見一陣熟悉的腳步自下而上地接近,很快出現在三樓的過道上。
她還沒有想明白為什么紀然會出現在這里,只聽得門外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寒暄。
在某種故作聲勢的笑鬧中,紀然聲音低沉地與外面的人交談了幾句。
小七很努力的側耳傾聽,盡管她第一耳就認出了那是紀然的聲音,但還是沒能聽清對方說了什么。
隨著一陣輕微的門響,外面的一切又恢復了寂靜。
她這時才悄悄打開天醇瀛玉這邊的門,從縫隙中向著方才聲音的來處張望。
——瑤池玉瀝那邊的門已經關上了,只有兩個侍女站在門口,隨時聽候著屋內客人的吩咐。
“客官?”站在門口候命的侍者覺察到小七的動作,有些好奇地張望過來,“您在看什么?”
“……啊沒有。”小七連忙搖頭,“就是剛才聽見外面有點吵,過來看看是怎么了。”
“哦,對面來了一位新的客人。”
小七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重新將門合上了。
像紀然這樣的人,也會有日常的應酬要赴嗎?
即便合上了門,小七也沒有馬上折返回桌邊,她一個人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總覺得好像差了點什么沒想起來,直到和馮嫣第一次上岱宗山的回憶突然涌現,她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一件事——賀家,不就是紀然的本家嗎?
紀是母姓,紀然好像很小就跟賀家那邊斷了關系……
這么說來一切就合理了——這就是父親見兒子嘛。
小七這才舒了一口氣。
好的,今天的紀然不是沖著她來的。
大過年的長輩約見,這個她太懂了——要么是賀父那邊想找機會和解,要么就是給小輩安排了相親……雖然不太可能上來就雙方見面,但約著媒人看看畫像,聊聊家常還是挺普遍的。
之前李氏也給馮易殊安排過,可惜五哥當時并不開竅,飯吃到一半遇上平妖署里有事,丟下筷子就跑了。
小七坐回原位,稍稍平復了心情。
等等……
小七突然嗆住。
——賀家要真是約了媒人過來給紀然看畫,那里面會不會有她的畫像呢?
一想到這個可能,小七的臉頰迅速燒了起來,她兩手捂著臉,鞋子里的十個腳趾全部擰成一團。
她說不出自己此刻的心情,只覺得巨大的尷尬轟然砸落,讓她有點慌亂,又有點抗拒。
不,不……
應該不會。
如果李氏真的開始打算要給她安排親事,那么在向媒人交付畫卷以前,娘一定會提前和她打招呼……
小七低頭捂住了腦袋。
停下吧!
不要再想這些七七八八的事情了!
槐青望著小七紅一陣白一陣的臉色,伸手捅了一下對面的三千歲,示意小狐貍去看旁的小七——她從剛才開始就一直表情復雜,一會兒苦大仇深,一會兒如釋重負。
三千歲吃得顧不上理人,哼哼唧唧地發出一聲上揚的疑惑音調,卻始終沒有抬頭。
槐青四指并攏握成拳頭,在小七面前的桌上敲了敲。
“你在想什么?”他問道,“從剛才開始就心事重重的。”
小七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我有點不舒服。你們趕緊吃,吃完我們趕緊走。”
槐青剛想說什么,屋子里突然呈現出一股不尋常的寂靜。
小七和槐青很快反應過來——三千歲野獸刨食的咀嚼聲忽然停下了。
狐貍警惕地抬頭,望向了屋門口的方向。
槐青隨即也望向三千歲目視的方向,表情也很快呈現出些微疑惑。
只有小七仍舊一片茫然。
槐青悄無聲息地起身,躡手躡腳地沿著雅間的外墻慢慢往房間的另一頭移動。
玉燭樓的三樓只有兩間雅座,瑤池玉瀝和天醇瀛玉是兩個相接的圓環。
不一會兒,槐青重新回來了。
“我們現在就走吧。”他揀起桌上的斗笠,“隔壁不太對勁。”
“是……怎么了?”
“殺氣有點重。”
“殺氣?”小七瞪大了眼睛,“誰殺誰?”
“不知道,反正劍拔弩張的,”槐青數了下桌上的菜品,“還有三個菜沒上呢,讓他們一會兒做好直接送回家吧。”
“好!”三千歲舉爪表示贊同。
“——你們都等等!”小七跳起來,“你們是不是搞錯了什么,怎么會有殺氣?”
槐青道,“我也沒細看,他們窗邊站了幾個人,應該都是修士,貿然靠近的話他們肯定會有覺察……怎么,對面的人你認識?”
小七一下不知該如何回答,“我……剛看一個朋友……過去了。”
三人面面相覷。
很快,小七一行離開了天醇瀛玉,結賬時,小七表情復雜地額外多點了幾只燒鵝外送,在與掌柜客套的笑談中,兩人一狐漸漸消失在玉燭樓前門的大街上。
小七抱著三千歲在午后的大街上一路狂奔。
“慢點慢點,”三千歲懶洋洋地道,“不用這么著急……”
“還要跑多遠才能回頭啊。”
“三條街吧。”
小七皺起眉頭,反正她中午吃的東西不多,這會兒不餓也不撐,抱著一只狐貍完全不影響她奔跑的速度。
她用若干燒鵝和三千歲做了筆交易,好讓后者帶著她潛入瑤池玉瀝的雅間看看,如果直接在隔壁就隱去三人的氣息,那幾乎是明擺著提醒對方“我們這兒有鬼”,所以只能先佯作離開。
小七手心里沁出汗水。
在短暫休息的間隙中,女孩子忍不住回頭,看向身后高聳的玉燭樓。
到底是什么樣的父子見面會有殺氣啊……
“槐青,”小七突然靈光一閃,“一會兒你別跟我一起回去了,你就在這兒守著。”
“……為什么?”
“要是過了一個時辰,我和紀然還沒有出來,你馬上回去把這件事告訴——”
小七一時有些猶豫。
五哥不在家,要不然這會兒就直接讓槐青回家喊人;
至于阿姐和姐夫,還有杜天師,殷大人……這會兒全都在岱宗山上,遠水救不了近火。
那么告訴爹和娘呢?
不,不行——上次李氏為了找她,半夜落水,要不是魏行貞恰好路過娘恐怕就出事了。
至于六哥,他到底是什么樣的人,現在暫時還有點摸不清……
可以相信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