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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噩夢

  馮嫣不見了。

  后半夜,馮榷從長陵帶回這個消息,孫幼微夜半被驚醒,第一反應是去確認魏行貞的下落,結果很快發現——魏行貞也不見了。

  最后見他的人是殷時韞和杜嘲風,昨夜他們似乎鬧了一些不愉快,而后殷時韞拂袖而去,杜嘲風很快歇息,醒來以后,魏行貞就不見了。

  孫幼微瞇起眼睛,會是魏行貞將馮嫣擄走了嗎?

  不……即便魏行貞有意如此,馮嫣也不會聽從。

  尤其是現在,在她的幾個弟弟都已經從長安回到洛陽的當口,她不會輕舉妄動。

  “陛下……”馮榷淚水漣漣。

  孫幼微搖了搖頭,她忍著一個呵欠,慢慢閉上眼睛。

  “再等等。”女帝輕聲道。

  馮榷不解,“等什么?”

  “等阿嫣自己回來。”孫幼微答道。

  “可萬一……”

  “沒有萬一,”孫幼微緩緩道,她瞥了馮榷一眼,臉上帶起些微淺淡的微笑,“你昨夜不是夢見了嗎,馮黛說在地下看著我們……她,也一樣看著阿嫣啊。”

  “阿姐怎么回來了!”

  小七很是驚喜地望著眼前的馮嫣,許多日不見,她看起來稍稍顯得有些憔悴,但還是像從前一樣帶著處變不驚的從容。

  小七看了看馮嫣身后,“就你一個人嗎?”

  馮嫣搖了搖頭,“你姐夫和我一道,他現在在父親那邊,我來看看你。”

  馮嫣走近,望向小七手里的食盒。

  “你這是要去干什么?”

  “去給六哥送吃的呀。”小七答道,她嘆了口氣,“我每次都要連累幾個人跟我吃點苦頭……”

  “我和你一道去吧,我也好久沒見六郎了。”

  小七走上前,緊緊握住了姐姐的手。

  “阿姐,我有好多話想和你說。”

  狄成翁的客舍內,魏行貞和馮遠道坐在一處,三人圍在爐邊烤火。

  原本只是和馮嫣在早晨去思永齋請個早安,而后與馮遠道閑聊散步罷了,沒想到走著走著,馮遠道就拉著他到狄成翁這邊坐坐。

  魏行貞正想著找個什么借口脫身,好回去馮嫣那邊,就聽見馮遠道問,“狄揚之前也上山了,你和他見著了嗎?”

  魏行貞搖了搖頭,“這幾日在山上事情有些多,基本沒什么能閑下來的時候。”

  “這樣啊……”馮遠道點了點頭,“我還奇怪呢,他上山就是想去找你,怎么現在你和阿嫣回來了,他反而還留在山上。”

  “是嗎。”魏行貞想了想,“那等我和阿嫣回去之后再問問他在哪兒。”

  馮遠道笑著看向狄成翁,“我就想不通你,家里這么好的妻與子,你當初好端端的上山做什么?還是還俗了,回來吧!”

  狄成翁也笑,但沒有應聲,他看向了魏行貞,“想問魏大人一個問題。”

  “伯父喊我行貞就好了。”魏行貞拿著鐵夾捅了捅炭火,“您問。”

  “今年冬祭,結果如何?”

  魏行貞的手停了下來,“……不太好說。”

  “是否祭旗折斷,有大不祥。”

  魏行貞這才抬眸,“伯父是聽誰說的?”

  馮遠道一怔,“……真斷了?”

  魏行貞點了點頭。

  馮遠道的表情凝固在那里,反而一旁狄成翁像是心中懸石落地,發出一聲悠悠長嘆。

  “伯父到底是如何知道的?”

  “……夢。”狄成翁低聲答道。

  “您夢見了冬日祭的結果?”魏行貞皺起眉頭,“什么時候?”

  “十四年前。”

  盡管狄成翁的每一句話都說得心平氣和,但馮遠道和魏行貞幾乎都為之屏住了呼吸。

  魏行貞慢慢直起了腰,他望著眼前已是出家人的狄成翁,目光變得復雜起來。

  十四年前,天撫七年。

  魏行貞記得,這一年狄成翁突然頓悟出家,而年僅十歲的狄揚繼承了老國公的爵位,不像上一世,直到馮嫣出事那年狄揚仍是鎮國公府世子,

  他原先并不知道其中的緣由,只當這是一個偶發的意外。

  “怎……怎么回事。”馮遠道伸長了脖子,看向故友。

  狄成翁雙手合十,低喃了一聲。

  “當年伯父突然上山,和夢見斷旗一事有關嗎。”魏行貞問道。

  “不止是斷旗,那個夢非常長……長到好像在夢里度過了我的余生。”狄成翁輕聲答道。

  即便已經過去了十四年,當狄成翁再次回想并描述當年夢中的景象時,他依舊有些不忍地皺緊了眉。

  馮遠道吃驚地眨了眨眼睛,“你……都夢見了什么啊?”

  狄成翁的目光緩緩落在地上。

  “有雷震山巒,使數千大木,皆被火焚燃至末,千頃良田,皆成焦土,”狄成翁淡淡開口,“而后天地雨血,黑山口決,有大水環城,妖邪遮天蔽日而來,妖食人,人食人……

  “接下來的幾年,大水,大旱,大饑,大疫。我竟……一直活著,每一次命懸一線,總能碰上新的轉機,也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

  “您在夢里過了多久?”魏行貞問道。

  狄成翁眨了眨眼睛,“沒有算……應該,也有十幾年吧。夢醒以后,我終日惶恐不安,無以度日——”

  “怎么從來沒聽你說起過啊!”馮遠道萬分詫異。

  狄成翁搖了搖頭,“我說過,只是無人信我罷了。”

  馮遠道又愣了愣。

  細細想來,在狄成翁出家之前,確實有一段時日整日閉門不出,當時他問林氏,林氏只說丈夫是患了風寒,不便見人。

  馮遠道喉嚨動了動。

  “……只是……夢而已吧?”

  “是夢非夢,已不重要了。”狄成翁低聲道,“當年我為了平息心中的恐懼,上了一趟尾閭山,想尋求大師指點,卻碰上一位少年……”

  “少年……”馮遠道喃喃,“什么樣的少年?”

  狄成翁搖了搖頭,“音容神貌,早就已經記不清了……他說與其終日驚恐,不得安寧,不如就將夢中所見視作尚未發生的現實,以此為契機,重度余生……我不能渡人,難道還不能渡己?”

  “所以你……就出家了啊。”

  狄成翁點頭。

  “那伯父選此刻回洛陽,是為什么?”

  狄成翁笑了笑,“說來也巧,立冬后不久,我就和當年的那個少年,在尾閭山重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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