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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最壞的時機

  平妖署的陳恒進殿面圣后不久,杜嘲風退了出來。

  他根本沒有耐心去一旁偏殿等候,沿著落雪的山道一路往下,直到看見魏行貞與馮嫣兩人沿山石疾速攀躍的身影。

  在兩人身后,還有幾個桃花衛一路尾行。

  杜嘲風只得放棄在他們抵達女帝行宮之前與二人會面,他也悄然跟在魏行貞的身后,直到兩人過了中天門——那是通向行宮的山門,過中天門之后,行人一路步行。

  魏行貞腳下飛快,很快將身后幾個桃花衛遠遠甩在了身后。

  忽地一聲哨響,好像飛鳥的鳴叫,魏行貞和馮嫣同時看向聲音的來處。

  “……是,杜天師嗎?”馮嫣顰眉問道。

  “好像是。”

  他帶著馮嫣突然加速,在一處轉角的山路上,兩人突然跳入林間,不一會兒,后面的桃花衛跟了上來。

  桃花衛們似乎并沒有發現自己在跟隨的人已經不見,只是一門心思地加快步伐向前。

  魏行貞這才抱著馮嫣再次跳向先前哨聲響起的地方——果然是杜嘲風等在那里。

  兩人才一落地,杜嘲風就快步上前,“你暴露了。”

  他伸手將殘破的文書遞給魏行貞,魏行貞顰眉接過,只草草掃了幾眼,就立刻明白方才在山腳看見的景象意味著什么。

  杜嘲風同樣眉頭緊鎖,“林安民這些年不聲不響,竟收集了這么多的證據……”

  魏行貞已經放下了文書,他看了看身旁的馮嫣,“既然瞞不住了,就不瞞了如何?”

  “不可!”杜嘲風立刻道,“必須咬死不認!”

  魏行貞望著馮嫣,她從方才起就一直一言不發,“阿嫣覺得呢?”

  馮嫣還在讀殷時韞的檄文,這時回過神來,“……什么?”

  杜嘲風只覺得眼前的兩人根本還沒搞清楚狀況,“聽著,我今晚看陛下應該是早就知道了你的身份,只是一直隱而未發,不論她是抱著怎樣的目的,當時當下,陛下一定是想保你的。

  “如果你直接承認,陛下不僅不能保你,而且必須追責到底,如此才能給天下百姓一個交待,如此一來,那首當其沖的就是馮家,我天箕宮上下近百年的行跡也勢必要被徹查。

  “到時,在外的聲名受損事小,更要緊的是,不論是馮家還是天箕宮,平日里雖是一派風平浪靜,暗地里不知道多少人都想來踩上一腳——在這個緊要關頭落一個這樣的把柄出去,除了徒生事端,再沒有別的好處!”

  魏行貞想了想,“可是——”

  “你別可是了,大周首輔之位被妖邪所占——這是何等駭人聽聞的大事!”杜嘲風急道,“也就這幾十年朝廷四海升平,倉廩豐實,若是荒年遇上這樣的消息,怕是這個冬天還沒過完就有地方要造反。”

  “……天師說的是,”馮嫣點了點頭,“以此事波及之廣,牽涉之深,真查起來,人人風聲鶴唳,朝廷只怕很快就會陷入無人可用的境地……”

  是的,眼下靈河的事情還沒有頭緒,別說陛下現在想保行貞,就算她早就對行貞下了殺心,此刻也不能不保。

  馮嫣又垂眸想了想。

  殷時韞挑了個最壞的時機做這件事。

  用的也是最決絕,最糟糕的方法……

  “總之,今晚陛下應該就會讓你們當場對峙,”杜嘲風看著魏行貞,“你做好準備。”

  馮嫣一怔,“若是要對峙,天師應該也躲不掉?”

  “我已經主動請纓了。”杜嘲風答道。

  “可若是對峙,必然當著所有官員的面……”馮嫣顰眉,“萬一皇上——”

  “皇上萬金之體,不會愿意像瑕盈那樣在留咒印在身上……那就總是有轉圜余地。”杜嘲風輕聲道,“再者我出來的時候,陛下已經召內廷的禁厭師來了。”

  “禁厭師……”馮嫣有些意外,“那不是更糟糕么?若是禁厭師到場,你與殷大人在辯駁之前恐怕都要當眾立下不可說謊的毒誓,誰違背了誓言誰就要應誓——”

  杜嘲風不甚在意,“我命硬。”

  馮嫣又怔了怔。

  “我們該走了。”魏行貞輕聲道,“那兩個桃花衛這會兒應該快到行宮前面了。”

  “這封文書,天師可以給我再看看嗎?”馮嫣問道。

  “拿去吧。”杜嘲風再一次看向魏行貞,“你聽到沒有?必須咬死不認。”

  “嗯。”魏行貞抱起馮嫣,“一會兒山頂見。”

  杜嘲風站在原地目送魏行貞像一只離弦之箭飛速消失在夜色之中,過了一會兒,杜嘲風也悄然消失在風雪里。

  行宮之外,有宮人引路,帶馮嫣和魏行貞來到等候召見的偏殿。

  偏殿內空無一人,兩人就近坐下。

  馮嫣側目看了看魏行貞,他正閉著眼睛歇息。

  于是馮嫣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與魏行貞想見的情形——那時她也是在一座偏殿之中等候著孫幼微的傳召,只不過不是在岱宗山上,而是在長安。

  可是周圍的光景卻是相似的。

  馮嫣忍不住輕輕嘆了一聲,又想起初秋時候,自己在燈會上拆穿魏行貞身份時,他如履薄冰、戰戰兢兢的模樣。

  魏行貞那邊睜開眼,發現馮嫣在看著自己笑。

  “阿嫣在笑什么?”

  “你怎么好像一點也不著急的樣子?”馮嫣問道。

  “急也沒有用。”魏行貞輕聲回答,他拉過馮嫣的手,“再說,阿嫣早就知道我是誰了。”

  至于旁人怎么想,似乎沒什么所謂。

  魏行貞也看著馮嫣,“你呢,害怕嗎。”

  “怕啊。”馮嫣點了點頭,“……我怕這件事,怕了好久。”

  魏行貞往馮嫣那邊靠了靠,“如果到最后真的牽連到馮家,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他們的性命。”

  馮嫣搖了搖頭。

  人要是想安心地活,只有一條命是不夠的。

  更何況,有時候人為了能夠安心,寧可不活,寧可去死。

  如果真的鬧到了那一步,即便所有人都還活著,也注定是死局了。

  浮光就在這時揭開了門簾,“魏大人,皇上請您過去一趟。”

  馮嫣和魏行貞同時起身,又聽浮光道,“公子稍等,皇上現在是單獨召見魏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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