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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跟我下山

  小七想開口答沒事,但那句“沒事吧”好像突然戳中了她心里的某個地方,叫她一陣鼻酸。

  她只能發出一聲鼻音濃重,聲音古怪的“嗯——”,然后用力地點頭。

  “往山上跑。”紀然說道,“上面就是司天臺——”

  話音未落,七八級臺階之下的馮六郎已經手執匕首沖了上來。

  馮六郎的招式毫無章法,明明拿著短刃,又處于下方,照理說占盡劣勢,但紀然還是被這迅猛的攻勢震了一下。

  一方面馮六郎的動作極快,另一方面,他拿著匕首的手總是出其不意地刺向令紀然無法預判的地方——每一處,都是紀然當時防御最薄弱的軟肋。

  與這樣的對手交戰,一旦露出真正的破綻,必然會留下致命傷吧……

  紀然陡然想起方才馮六郎徒手以刀刃楔斷大樹的情景——這難道也是一種天賦嗎,總是能發現對手弱點所在?

  正如此想著,紀然感到馮六郎的刀刃猛然變化了方向,向著自己的胸口橫刺而來。

  紀然翻身一躍,而后穩穩落在往上三四級的臺階上,與六郎拉開距離。

  馮六郎望著紀然腰間的令牌,突然停下了手。

  “大理寺的?”

  “嗯。”

  “那算是半個同行。”六郎亮出自己平妖署的令牌,“你保護的那個人根本就不是馮婉,而是不知從哪里鉆出來奪舍了我妹妹的妖邪,她自己都承認了——你還要擋我嗎?”

  紀然手中的劍沒有絲毫要放下的意思,他冷聲道,“不管她是不是馮婉,都不是你在這里濫用私刑的理由。即便她確實不是,也該先帶回洛陽,而后交由三法司裁決。”

  “……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驟然間,紀然感覺到眼前人變得與先前有些不同,他說不出什么道理,但卻敏銳地覺察到這其中的危險。

  這一次,馮六郎的速度比之前快了幾倍。

  原先以為六郎的身手可能和五郎差不多,但如今看來,他的修為遠遠在五郎之上。

  但他還這么年輕……

  六郎的匕首都然撞向紀然的劍身——這意圖顯然是想直接斬斷紀然的劍。

  紀然的手順著匕首的斬勢向下撤去,避開六郎的力道,交鋒的瞬間,匕首與劍刃劃出一道火花,紀然的左手在這時突然亮出一把短短的袖劍,向著六郎的眉心刺去。

  六郎側身往后躲避,袖中的什么東西隨著他的翻身掉落。

  紀然眼疾手快,抓住了。

  他隱隱覺得這東西眼熟,抓在手里的手感也熟悉,就是一時想不起在哪里見過。

  ——那是六郎帶小七來這里時,塞在她耳中的耳瑱。

  這一瞬的分神立刻被六郎抓住,他一腳踹在紀然的心口,紀然整個人往山上退了好幾步,差點失去了平衡。

  “念你一心為公,我今日不打算取你性命。”六郎仰頭望著站在高處的紀然,“但你若是執迷不悟,我也是真的會不留情面——我再問你一遍,還要攔我嗎?”

  紀然剛要開口,卻忽然想起了什么,剎那的沉默之后,他望向六郎的眼神瞬間凜冽起來。

  “怎么?”

  “你和瑕盈……是什么關系。”

  六郎眉心微顰,“什么瑕盈。”

  紀然捏著耳瑱,慢慢舉起左手,他冷聲道,“這個材質的耳瑱,我從前見過一對,在瑕盈手下的大妖……夾谷衡那里。”

  六郎微微頷首,輕嘆了一口氣。

  等到再抬起頭來,他臉上浮起些微笑意。

  “……看來,今天不殺了你,是不行了。”

  小七手腳并用地爬上了最后一級臺階,眼前的山路從石階變成了一段平緩的山坡,司天臺高聳的宮殿就在遠處路的盡頭。

  暮色西沉,黃昏的金色夕照將整片山巒映照得燦爛耀眼。

  小七踏著路上的殘雪,已經跑得有點眼花。

  眼前的所有景象都略略發青,她的整顆心因為劇烈的跳動而感到一陣強烈的絞痛,但她腳下的步子一點也沒有放慢。

  紀然……能打得過馮易聞嗎?

  要……快一點去搬救兵……

  遠處的桃花衛已經發現了正在快速跑向司天臺的馮七。

  小七抬起頭,看見更遠的山坡上此刻站滿了士兵。

  ——司天臺平時,會有這么多的兵嗎?

  她心中喜不自勝,腳下一時沒有看路,整個人向前撲倒在地,這一跤摔下去,僅有的一點力氣也耗盡了。

  小七艱難地在地上喘息,整個人蜷縮在一處,不遠處桃花衛快步趕來,幾支長矛同時對準了小七。

  “什么人!”

  小七喘息著開口,“山下……山下有人遇襲……是大理寺少卿……朝廷命官……你們……你們快去救人——”

  臨近傍晚,風聲咆哮,她的話斷斷續續,幾乎沒有人能聽得清,為首的桃花衛皺起眉頭,“先把她抓起來!”

  小七一怔,“……什么?”

  兩人繞到她的身后,提著她的肩,將她整個人拎了起來。

  為首的桃花衛又道,“押下去讓戍衛細審,其他人不要在這里久留,盡快各歸各位。””

  “……放開我!”小七徒勞地想要推開身旁的桃花衛,“我是馮——”

  “把她嘴塞起來。”

  眼看幾個桃花衛就要上前來封她的口,小七用力扯下了自己系在腰間的令牌。

  “都——退下!”

  這令牌顯然比她先前所有的話都要管用。

  在查驗過令牌的真偽之后,幾個桃花衛都是一驚,為首那人向著下屬使了個眼色,拎著小七的手驟然松開,她兩腿一軟,跪坐在地上。

  桃花衛的聲音比先前客氣不少,“閣下是什么人?”

  小七只覺得心臟一陣狂跳,喉嚨像是火燒了一樣疼,她低頭捂住自己的心口,好一會兒才緩了過來。

  令牌跌在地上,她望著它,突然有些啼笑皆非——當初阿姐給她這塊令牌,是為了讓她光明正大地去找岑靈雎的麻煩。

  然而到今天為止,她真正用上這塊令牌的時候只有三次。

  第一次,是她一路追著紀然到荒野,想用令牌喝退岑家兩個修士——結果那次令牌和錢袋一起遺失了,未遂;

  第二次,她拿著這塊令牌闖進了大理寺去為紀然辯解——然而那件事從頭到尾都是杜嘲風設計的一個局;

  第三次,就是現在。

  當初令牌失而復得的時候,杜嘲風曾經笑他,“都到荒郊野嶺了,你掏牌子還有啥用?那令牌在你追出城的時候就該拿出來了——號令十幾個桃花衛背著你直接追蹤,這不比你一個人尾行更彪悍搶眼?”

  小七站起身,走到先前發號施令的那個桃花衛面前,兩手緊緊抓住了他的衣領。

  她什么也不解釋,只是沉聲開口。

  “調你的精銳,現在……跟我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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