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肯定是出事了!”槐青在馮家的后院里,對著三千歲張牙舞爪,“出大事了!”
三千歲調整了一下尾巴,在升起的火爐邊團成一個球球。
“她不會有事的,她‘主角光環’大著呢,”三千歲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呵欠,然后睜開一只眼瞄著槐青,“她沒跟你說過嗎?”
“不行——不能再等下去了,萬一她真的和紀然遇到了什么危險,我的修為就完蛋了!”
“半靈有個屁的修為。”三千歲折了折耳朵,“你安靜會兒,吵死了。”
然而槐青完全沒有理會三千歲的訴求,他在院子里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圍著大槐樹不停地轉圈。
“喂,”三千歲踢了踢近旁的炭盆架,“炭快燒沒了,你來給我添一點兒。”
“你有沒有點良心,我都急成這樣了你還想著添火?”
三千歲躺平在地上,一轱轆翻了個身,“……那我帶你出去找人行不行?”
槐青幾乎跳了起來,“就等你這句話了!”
“我可不白給人干活兒……”
“我知道!”槐青大聲道,“等小七回來,我再勸她帶你去玉燭樓!”
今晚,洛陽城內外都不太平。
槐青像從前那樣變成一片葉子覆在三千歲的額頭,一路跟著它在洛陽城的街道上奔行。
三千歲先是一路追到了皇宮,而后又從內廷徑直向著岱宗山的方向而去,直到兩人來到小七當初墜崖的地方,三千歲左聞聞,右嗅嗅,最后指著斷崖道,“……好奇怪,氣味在這里斷了,突然一下,什么也聞不著了。”
槐青臉色倏然蒼白,他看了看深不見底的谷底,“是不是掉下去了!”
“就算是掉下去了,也會有痕跡吧。”三千歲低聲道,“……而且還有種淡淡的血腥味。”
“……那還等什么,我們趕緊下去找人啊?”
三千歲在崖邊站了一會兒,它聞了聞從谷底吹來的風,稍稍往后退了一步,“……要下去你自己去,我不去。”
話音未落,槐青已經縱身往下跳了——直到他置身風中的時候才感覺到一些不對勁,他試圖改變方向,攀拉附近的樹藤,但下墜的速度都然加快,遠遠超出他的控制。
“你還真跳啊!”三千歲飛檐走壁俯沖下來,它一口叼住槐青的后領,勉強將它帶去了斷崖下方一處凸起的石巖上。
“我都說我不下去了,你怎么也不問問我為什么不下去?”三千歲斥責道,“這底下有什么東西你都不知道,你就這么往下跳?”
槐青劫后余生,驚魂未定,他靠在山石上,帶著某種懷疑慢慢坐起身。
“……剛才那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三千歲已經跳到高處的巖石上,他俯瞰著槐青,“今天就到這里吧,我們回去——”
“但是——”
“你現在人還好好的,就說明小七沒事。”三千歲毫不留情地打斷了槐青的話,“現在這里的事,已經不是我們能插手的了。回吧回吧。”
三千歲往上又跳了幾步,突然聽見槐青在底下喊,“喂!”
三千歲止步回望,“又怎么了?好良言難勸該死的鬼啊我跟你說,你再在這兒待下去——”
“再帶我去找一個人吧!”
“誰?”
“馮嫣,”槐青答道,“她現在應該在天牢里……你能進得去人間的天牢嗎?”
三千歲捋了捋嘴邊的毛,“啊……那,看你開什么條件了。”
“這里……就你一個人?”
“嗯。”馮嫣點頭。
在洛陽臨近皇城的一座宅邸中,馮嫣無聲無息地點燃了屋內的燈。
原本暗淡的房間,忽然亮了起來。
許久沒有露過面的祝湘,扶著一位老人,在閣樓的矮桌旁坐下。
從進屋開始,這位老人就一直閉著眼睛,走路也是靠祝湘攙扶,馮嫣一時有些困惑——憑祝湘的手段,要怎么突破外面的層層封鎖,帶著這樣一個有眼疾的老人來到這里?
“上次的那只妖狐呢?”祝湘問道。
“他有一些事情,”馮嫣轉身,從枕下取出魏行貞留下的參商,“這把劍,他留在了我這兒。”
馮嫣將參商小心地放在了桌上,她看向眼前的老人,“不知這位是……?”
“是我阿婆。”祝湘答道。
老人的手伸向桌子,那只手已經枯槁衰老,布滿了斑和皺紋,祝湘握著她的手肘,幫她把手放在了參商上。
在老人手碰到劍的一瞬,她睜開了眼睛。
驟然間,馮嫣感覺眼前人的氣勢有些不一樣了。
“……是參商。”老人聲音干枯,她表情有些動容,“確實是參商,湘兒沒有認錯。”
“是吧!”祝湘忍不住笑,“還好我看了司天臺的文書專門跑了趟洛陽,不然還不知道要過多久才能找到它呢!”
老人緩緩拔劍,很快聽見了鞘中斷劍傳來的輕微晃動聲。
她并沒有將劍完全拔出,只是將刀刃放在眼前細細地看了許久,而后心滿意足地放下,重新閉上了眼睛。
老人向著馮嫣緩緩躬身,“冒昧了,進來先看了這么久的劍。”
“哪里,”馮嫣溫聲道,“關于這把劍,晚輩還有很多事情想向您請教。”
“湘兒和我說過一些了,你想問如何修補這把劍,是嗎?”
“是。”馮嫣回答,“除此之外還想向您打聽一個人。”
“我知道,我知道……”老人緩緩點頭,“我這次就是這件事來的……這把劍要修補起來,說容易也容易,說難也難。”
“此話怎講?”
老人笑了笑,“你曾經和湘兒問,額上出現了一道紅紋是不是和參商有關,是嗎?”
“是。”
“有關,那就是參商認主的憑證。”老人低聲道,“只有一道紅紋,說明還不完整,按理說,額上這里的位置——”
老人說著,伸手指向了自己的眉心。
“——這里應該,有一道蘭花的圖騰,那才意味著,參商真正認主了。”
馮嫣細細咀嚼著老人的話。
老人接著道,“參商的下克上之力,來自對參商之咒的反噬,言靈者,言出法隨——參商劍本質上還是一把誓言之劍。”
“誓言?”
“下克上。”老人輕聲道,“只有當執劍者身處極大的劣勢,仍無后退之念,并抱著必勝的決心時,它才會與執劍者締結誓約——劣勢,不退,必勝之心,這三種條件,缺一不可。世上不缺抱著死志做事的人,但要說同時能持有必勝之心的,則非常少見……所以要參商認主,很難。”
馮嫣顰眉,“……您可以再說明白一些嗎?說容易是指哪里容易,難又是什么地方難?”
老人微笑,“說容易是說,誓約之劍出現了斷損,以誓言來修補就好了;說難,則是說——參商既然開始了認主,又為什么中途停下?不把這個問題搞清楚,劍,就修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