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神谷中的風有時銳利勁急、有時柔和愜意,雖然變化莫測,但自從風宗創立以來,就永遠沒有停下過。在流風的吹拂下,谷內的巖壁寸草不生,更被風中攜帶的沙粒摩擦出了道道深溝風跡,十分壯觀。
然而此時,不死神谷中永遠不曾停下的風,停下了。隨之而來的便是煙塵散盡。葵云看見了空中有三個人的身影,一個是象帝先,一個是自己的師父畏無風,另一個竟然是宗主隨無距。
三個人中,象帝先站在慕容冷蕓的洞府的外側,背對著自己讓她看不見他的神情,但是她卻明明白白看見,象帝先想進洞里去,卻不知道為什么,好像是不敢進去,就這么停在半空一動不動,猶如一尊雕像一般。而畏無風臉上卻滿是驚疑不定,看了看象帝先的背影后眼神也往那洞府看去,張大了嘴巴,一臉不可置信。
隨無距則閃過短暫的迷惘,向象帝先那兒飛了過去,卻不知怎么始終飛不過去,仍舊在原地。忽然他停了下來,不再嘗試飛過去,原本的迷惘之色被一臉的哀凄所代替。也沒有例外,他的目光跟其他兩人一樣,牢牢的鎖定著慕容冷蕓的洞府。
葵云喊了兩聲師父,但畏無風卻沒有搭理她。又喊了兩聲師兄,象帝先也沒有搭理她。她又向宗主隨無距行禮問好,后者一樣不搭理她。三人就跟沒看見她一樣,不理不睬,葵云頓時覺得委屈無比,怎么他們都關注著慕容冷蕓,竟沒有一個人來關心自己。其實她心里最想喊的當然是象帝先的名字,但不知怎么,此時的象帝先在半空之中一動不動,卻散發出一種讓她感到害怕的氣息,讓她不敢開口叫他的名字。
持續的沉默讓葵云感到無比的壓抑,同時她終于慢慢察覺到了有什么不對勁,好像是慕容冷蕓的洞府了發生了什么事,讓象帝先還有師父和宗主都十分震驚。慕容冷蕓又在搞什么鬼?一定是故意的?葵云心中氣憤不已。
終于,隨無距開口說話了,他一開口讓葵云感到輕松了不少,但是聽清楚他說的話,卻又讓她渾身都緊張了起來。
只聽隨無距道:“師姐,煩勞您把幾位師兄弟都召來,咱們的小師妹...……”他心中傷痛,哀不成聲,深吸了一口氣,才繼續道,“咱們的小師妹走了,讓大家都來送她一程。”
平日里威嚴無比的畏無風此時兩道銀眉都顯得有些黯淡,她沒有動作,而是反問了一句:“小師妹,她真的走了?”此時她的臉上已經由驚訝轉為了悲切。
隨無距再度深吸一口氣,忍不住閉上了眼睛,一臉苦痛,眼角流出了晶瑩的淚水。他緩緩點點頭:“師父吩咐我,好好照顧她,我,我有愧于師父的囑托!”
畏無風渾身一個激靈,頓時怒不可遏,隨即一轉身,兩道目光如劍一般射向葵云,只聽她厲聲一喝:“葵云,你,你做下的好事!我這就拔了你的道種!”說著,右手向下一抓,將葵云抓了起來。
地上的葵云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一只看不見的大手抓住,提到了半空。雙腳凌空,葵云當即嚇得驚叫起來,連連道:“師父,饒了我,師父,饒了我。”
畏無風冷哼一聲,毫不理睬,一揚手就打出了一道光芒,帶來一股無比霸道之氣急速向葵云的額頭上飛去。
隨無距知道只要這道光芒沖入葵云的眉心,她的道種便會生生概奪,此后再不可能修行入道,當下沉喝一聲:“不可!”身形消失在了原地,再出現時,已經擋在了葵云身前,一拂袖,擋開了這道概奪道種的法術。
隨無距道:“師姐,你這是做什么?這孩子犯了什么錯,你平時不是最疼她嗎?什么事讓你要直接概奪她的道種?”
畏無風‘哼’了一聲道:“就是平日里太過寵溺,才教出了這樣欺師滅祖的東西,真是讓我畏無風痛悔今生。葵云!既然宗主擋在你的身前,我不便再出手概奪你的道種,但你記得一件事,從今天起,你再不是我畏無風的弟子!”
葵云聽到此,又急又怕,哭著道:“師父,到底發生什么事了?您干嗎不要弟子了,弟子什么也不知道啊?師父,您老人家不是最疼云兒的嗎?弟子究竟做錯什么了,師父?”
畏無風一拂衣袖,毫不理睬,與此同時,抓住葵云的無形之力忽然消失。葵云登時向地下摔落,隨無距眼疾手快,當即一揮手,卷起一道疾風,將葵云身形卷住,令她穩穩落在地上。
隨無距看了一眼葵云,皺起眉頭道:“師姐,這是為什么?”見畏無風不答,隨無距只好又向葵云問道:“云兒,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你剛才究竟做了什么?你師父要概奪你的道種,不要哭了,好好回答我的話!”
葵云在地上嗚嗚傷心痛哭,聞言好不容易止住哭泣,抽噎道:“回,回稟宗主,云兒,云兒也不知道做錯了什么,惹得師父這樣生氣。云兒到現在,還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事,嗚嗚嗚。”說完,捂面痛哭起來。
隨無距一嘆,道:“葵云,你不知道,你慕容師叔已經坐化了。”
痛哭中的葵云聽得這話,驚得一下子連哭也忘記了,她看著隨無距,道:“坐……坐化?不會啊,剛剛師叔分明還在跟我說話,怎么會……不可能的?”
葵云乍一聽慕容冷去坐化,首先心底仿佛放下了一塊大石頭一般,竟油然而生一種壓抑不值得輕松和喜悅,但她自然不敢表現出來,修為到了知心境,自然可以把自己心情斂藏好,不輕易被人所感知。
此時畏無風冷哼一聲道:“還敢狡辯,你剛才對你師叔都說了些什么?若不是你對她不敬,小師妹又怎么會自行坐化!”然后轉頭對隨無距道:“宗主,你剛才在閉關之中,所以沒有聽見那些話,現在你讓她再說一遍給你聽聽吧,我畏無風真是瞎了眼,教出這樣欺師滅祖的弟子!”
隨無距一聽,臉色驟然一變,掃過了葵云一眼,這一眼是如此的冰冷,讓葵云嚇得趕緊跪下,道:“宗主!”
隨無距道:“將你剛才的話再說一遍。”他的聲音之中再無任何關切,只有讓葵云感到害怕的淡然冷漠。
葵云嚇得連連磕頭,把額頭都磕破了,哭著道:“弟子本是有事來求見慕容師叔,我們對答不過幾句話。弟子……弟子只是言語稍涉不敬,慕容師叔絕對不可能因弟子的一兩句話而坐化啊!弟子愿承擔不敬師長之過,但是慕容師叔坐化,絕對不是弟子的錯啊!弟子修為低微,師叔那是什么境界,怎么可能被弟子擾動心志,求宗主明鑒!”
隨無距聽罷,似乎也覺得她說的有幾分道理,便道:“你先不必急于解釋,你師叔的修為境界,本宗主難道會不知道嗎?你先說說究竟有什么事來找你師叔,你與慕容并無什么往來,為什么出言不遜,驚擾師長修行?剛才你又說了些什么,一個字也不許漏掉,給我一五一十說出來!”
葵云支支吾吾,尚在遲疑自己那些爭風吃醋的話到底該怎么說出口。畏無風不耐煩,一瞪眼,揚起手作勢要打,終究還是有些不忍,恨恨一甩衣袖道:“伶牙俐齒,還敢避重就輕,還不快通通說出來,要我親死你嗎?”
葵云嚇得一跳,正要和盤托出。忽然傳來幾聲呼喊之聲,卻原來是風宗其他門人弟子趕來。當中還有隨無距和畏無風兩人的師兄弟,紛紛向宗主隨無距詢問發生了何事,為何谷內的神風止歇了?這可是從來不曾有過的事。而眼見此地情景,葵云跪倒在地哭泣不休,隨無距面沉如水,畏無風一臉怒意橫立當空,更是讓眾風宗弟子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這谷內的神風為何停下?一開始就連隨無距也不知道,事實上他本是在閉關之中,因為感應到谷內神風驟停,才不得已出關查探,發覺有一股極強的力量來自慕容冷蕓所在的洞府,將整個不死神谷的流風鎮住。而且這股力量竟不同于尋常風宗的法力,讓他無端一陣心驚肉跳,心知有不祥之事發生,這才匆匆趕來。
來到慕容冷蕓洞府前,見到象帝先和畏無風,而且地上還有一個女弟子,正是畏無風的小弟子葵云。他不知是發生了什么事,怎么這幾個人會在慕容洞府之前?但那鎮住神風之力,正是來自于象帝先身上。
隨無距發現,象帝先之所以能夠鎮住這不死神谷的神風,是因為他此刻竟然是與不死神谷這一方天地融合為一了。這等于是象帝先即是不死神谷,不死神谷即是象帝先。
隨無距尚來不及去思考象帝先是怎么做到的,就發現象帝先本人的形神進入了一種停師,所以整個不死神谷的這方天地也進入了閉合狀態,生機不運,萬物不化。
隨無距的第一反應是象帝先修為有所突破,而且極有可能是遇到了什么困境,有了走火入魔的危險。當即沖象帝先飛去,不料卻是怎么也無法接近象帝先,有一股無形之力十分玄妙,既不阻擋自己,也不排斥自己,卻就是讓自己無法接近慕容的洞府。
就在他著急之時,心中忽有感應,有一縷自己極為熟悉的生機湮滅消散在了天地之間,他心中一痛,這分明是小師妹慕容冷蕓的生機,是小師妹坐化了!一時震驚悲慟同時襲來,讓他頓時呆住了!
小師妹為什么會突然坐化?以她的修行覺不該是如此,驚駭中,隨無距法訣那道生機的湮滅是那么的自然,好像小師妹是自行坐化的?正當他疑惑之時,卻聽得師姐畏無風呵斥與葵云,小師妹坐化竟然與這女弟子有關。
隨無距一心要弄明白慕容冷蕓坐化的緣故,而聽眾人聒噪不休,當即喝道:“眾人立即各歸洞府,不得本宗主允許,擅自外出者,不論是誰,一概以門規嚴懲。”
眾人一聽,更是驚疑,隨無距性情寬和,從未有過這樣的疾言厲色,眾人一時還有些反應不過來。而他的幾名師兄弟不僅不退,更是紛紛開口詢問緣故。
隨無距眉頭一緊,當即拿出風宗宗主令,面色鐵青地喝道:“誰敢再多問一句,當即廢除道種,逐出風宗!還沒聽明白嗎?”
眾人見狀,趕緊約束弟子各自回去洞府之中,不敢再多問一句。隨無距和畏無風的師兄弟們更是擔憂的向隨無距和畏無風二人看了幾眼,這才嘆息離開。
眾門人弟子走后,隨無距挾此喝眾之威,又對著葵云喝道:“還不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