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猙沒有告訴申屠綠漪其實他的真名叫做元猙,而且叫做赤元猙。申屠綠漪更不知道的是,就在她在隱名峰整日里抱著綠珠杯喝茶出神的時候,那邊的元猙也是因為不經意露出的傻笑讓整個丹穴山轟動。后來元猙也再一次忍不住來到竹山之時,卻與申屠綠漪一前一后相隔了一天,悵惘之下,扶著那棵竹子出神了半天才離開,不禁暗暗后悔那天為什么狼狽逃走。
本以為這一切都只是始于偶然,結束于必然,而過了一段時日之后,元猙卻仍不住再次想起那個綠色的影子,于是鬼使神差的有一次離開了丹穴山到了竹山之上。遠遠望去,只見竹影修篁,搖曳無聲,并沒有想見的那個人。元猙心中微嘆氣,忽然不知為何心中涌上一股傷心,想要一把火把竹山上的竹子全部燒光。心念既定之后,在此之前,他還是決定先去竹山之上走一趟,沒想到來到那枯樹樁之前,卻看見了那個倒扣的茶杯以及那個“漪”字。
她來過!而且這分明就是留下給自己看的,元猙心中大呼僥幸,萬幸剛才沒有一時沖動直接就把竹山燒光,否則的話豈不是要悔斷腸子。這一天,元猙在樹樁邊上坐了整整一天,一直就目不轉睛的看著那竹葉拼成的“漪”字,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在離開的時候,他將那個“漪”字拆散,拼成了“元爭”二字,為什么他不留下自己的真名?元猙當時也不清楚,等到拼成之后他才發現,但卻并沒有覺得什么不妥,這才離山而去。
經過這一次之后,元猙和綠漪并沒有立即就再見面。而是一直就在彼此錯開。元猙身在丹穴山,受到赤先大長老的約束,已然就是下一任的大長老,因此赤焰豹一族之內的大小事情都得他去處理。比如族內赤焰豹妖們的神通修行。以及彼此之間的爭斗,乃至于種種雜七雜八的事情。這些事務并不是元猙喜歡去做的但是他也沒有向大長老提出過反對。只是這么做著而已,而且做得非常之好。因此,他也不能經常離開丹穴山!
而綠漪則身在申屠世家,身為申屠世家長女。有家規約束,自有行止方面的種種要求,不可能讓她太過放肆,一個人在修行界到處亂跑。這樣既不安全,也不是一個世家之女該有的行儀。因此,往往元猙來到竹山的時候,綠漪卻沒有現身。或者綠漪來到竹山的時候,元猙卻耽擱在了丹穴山。
但這并不妨礙雙方的默契,雖然沒有遇見彼此,但是雙方都會有一個小辦法讓對方知道自己已經來過。而且寄托了對于對方的情思。有時候是用竹葉拼成字跡,有時候則是留下某件東西……總之心思百出,比如有一次綠漪上山之后,突然滿山的竹子都搖晃起來,紛紛揚揚落下,猶如下了一場碧綠的竹葉雨,而那些竹葉雨飄飄灑灑始終不會落到地上,就圍繞綠漪周身飛旋曼舞,不時在半空中組成一個個大大小小的“漪”字,或者一個碧綠的背影,窈窕靜美,讓綠漪看得掩口而笑,心中無比的甜蜜。
而元猙有一次上山,卻看見一個十分精致的香囊安靜的擺放在了枯樹樁上,精美無比,上面還用紅線繡著兩個小字,正是“元爭”。元猙將香囊拿在鼻尖輕輕一嗅,聞到里面是一種香草的氣味十分淡雅,但卻純正,并不如修行人一般煉制的驅蟲辟邪的那種香囊,藥氣十足。這香囊也并無驅蟲辟邪之中,只是一抹清香盈留鼻尖,身心感悟有所思取。
這樣,兩人這種不見面而見意的舉動漸漸地次數多了,雙方反而從中得到一種難以言說的樂趣,那一份互相的試探式的表達,讓兩顆心都感到無比的快樂。倒是一時并不著急真正見面了,但覺得見到對方也是水到渠成,見不到對方卻有思戀在心。
而讓他們意外的是,雙方的見面卻不是在竹山之上,而是在人間。元猙每次下山,除了會在竹山徘徊一陣之外,便會趁機到人間行走一陣,觀看紅塵萬象。而且每一次都會去到當初那個女子投身的那條河邊,靜靜的站立一會兒。
這天,正當元猙在河邊站著轉身的時候,卻見一個綠色的身影從遠處款款而來,不必走近已經看清,正是申屠綠漪。沒想到竟然是在這個地方看見申屠綠漪,元猙有那么一瞬間的錯愕,然后忍不住回頭沖河流之中看了一眼。
申屠綠漪當然不是當初那個投河的姑娘,申屠世家在人家也有傳承,世家弟子行走人間比其他宗門的弟子要頻繁的多。但此次申屠綠漪來到人間卻不是為了其他什么目的,卻是來散心的。她心里有一件十分憂愁難解之事,讓她無法再隱名峰繼續呆下去,想起在人間的申屠世家有一個知心的姐妹,便不告而別從隱名峰溜了出來,來到人間。
綠漪已經在人間住了好多天了,雖然見到了知心姐妹,但那件難解之事始終讓她煩惱不堪,這天便自己跑了出來,漫無目的的走到了河邊,沒想到卻見到了他。就在這個朝思暮想的身影入眼的剎那,頓時綠漪心中所有的煩擾都在瞬息之間被拋出心外,又是興奮又是喜悅,這些日子一來的心情都化作了淚水洶涌而出。
綠漪眼淚一出的同時,元猙身形一閃,來到了她的面前。綠漪什么也沒說,首先抱住了元猙就大哭了起來。元猙不知其故,但感應道綠漪的心情,什么也不問,只是先讓她哭個痛快罷了。
哭完之后,元猙直接就帶著綠漪回到修行界上了竹山,在此期間,元猙一句話也沒有說,讓綠漪以為他是個啞巴。而綠漪也沒有將她心中煩擾之事告訴元猙,原本像一塊冰一樣一直壓在心中讓自己透不過氣來的事,就在她見到元猙的那一刻后,忽然覺得那些煩心的事再也不算什么了,變得像比鳥兒的絨毛還要輕。
從此之后,元猙和綠漪不時就在竹山相會,元猙為此還在竹山之上用綠竹搭建了一座房子。雙方不知何故,相見之后便能心心相印,無論任何一個心念舉動,都能被對方準確感知到。雙方在一起之時,眉目之間總是含滿了種種情思,好似在此生相見之前,已經在生生世世相約了許久。他們在一起過上了一段十分快樂的日子,直到有一天,綠漪發現自己有了身孕!
在此期間,綠漪一直并不知道元猙的妖物出身,他們之間幾乎無話不談,偏偏對各自的來歷都選擇了一種默契的回避。綠漪身為申屠世家的長女,自然不能與其他人私定終身。更何況之前她心中憂愁之事,正是因為申屠世家的家主已經將決定與修行界另外一家世家大族聯姻,將綠漪許配給對方世家長子,婚期就定在一年之后。
既然綠漪沒有問,元猙也沒有主動坦白自己的身份,而且他內心深處也有一種隱約的擔憂,因為修行界人與妖物的對立壁壘分明,有的修行人對妖物是十分反感的,幾乎見面就要出手降伏斬殺。雖然他相信綠漪并不會如此,至少不會對自己如此,但是他卻不知道綠漪身邊的人又會如何,申屠世家又會怎么對待他!
一切的事情都在綠漪懷孕之后爆發出來,元猙忘記了一點,身為赤焰豹妖身與人身有一些不同。那就是赤焰豹懷胎之時與人有著極大的不同,不同于人的懷胎十月,赤焰豹從受孕到小赤焰豹出生,只需三個月。因而就在綠漪懷孕不久,她的肚子就在幾日之內就大了起來,這一下卻是什么也瞞不住了。
綠漪這才意識到不對,向元猙求證了這件事。元猙當即對綠漪坦白說出了他是赤焰豹妖的真相。綠漪臉色頓時一變,然后又恢復了正常,她握住元猙的手,深深嘆了口氣,第一句話是:“只怕我們以后的日子要經歷一些艱難了,我們申屠家家規嚴令結交妖物。現在我們有了孩子,我也不知道父親會怎么對待我。”
元猙想了想,對綠漪道:“我們可以去人間!”
綠漪搖了搖頭道:“我畢竟是姓申屠的,不能這樣背叛父親和家族。元猙,我得回去把一切跟父親說清楚,跟你在一起了,綠漪沒有覺得有什么不可以告人的。即便你是妖也罷,是人也好,你就是綠漪心里的元爭!接下來的一切,我們應該勇敢的去面對,如果由此承受了什么,那也一定是我們應該承受的。元爭,你在這兒等我十天,讓我去說服我的父親,雖然可能會被他狠狠的罵一頓,但我是他的女兒,他始終是疼我的,到最后一定會原諒我的,而且你這么好,他一定會接受你的,申屠家也會接受你的,到時候我們就可以大大方方永遠在一起啦。十天,就十天,十天之后我一定回來帶你去見我父親。相信我,好嗎?”
元猙看著綠漪堅定無比的目光,只好聽從她的意思,道:“綠漪,有一件事我必須告訴你,我的名字其實不叫元爭,而是叫做……”話未說完,元猙的嘴唇卻被綠漪的一根手指擋住,沒有讓他繼續說下去。
綠漪輕輕擁抱住他,道:“現在不要說,等我回來再告訴我吧!”
元猙擁抱住綠漪,道:“我等你回來!”
綠漪走了十天,元猙整整擔憂了十天,每天都在竹山之上遙望,好不容易熬過了十天。但沒有等來綠漪,等來的卻是綠漪的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