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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知天境

  陸正問出這個問題,但是白衣人師父,確切地說應該是紅衣人師父了,他不僅沒有回答,反而是笑了起來,笑聲頗為耐人尋味。

  陸正被他笑得有些發毛,道:“師父,弟子問錯話了嗎?您發出這種笑聲是什么意思?”

  紅衣人停住笑聲,道:“陸正,現在你已經知道了自己的前世,也知道了我是誰。你覺得再叫我師父,合適嗎?”

  紅衣人這一句話倒是把陸正問住了,自己乃是圣宗的受有之身,一直陪伴自己的所謂的師父卻是圣宗的一縷殘念,這種關系該怎么定位呢?前世與自己是什么關系?如果是一個無修無證的人間普通之人,那就根本連一點兒關系都沒有。因為這樣的前生今生,就如同是一根蠟燭點燃了另一根蠟燭,兩根蠟燭之間當然沒什么瓜葛。

  修行入脫天境界,轉世受有就不是被動,而是主動的了。一世命終之后,并不一定會繼續再入輪回,而是回轉當初求證脫天之自我。然后隨此自我之意愿,或者再入輪轉受有,或者脫天而去。

  圣宗卻不是什么普通的凡人,也不是修行人,而是個妖物,還是個不凡的妖物。如果他是個普通的妖物,那也就罷了,不管神通法力再高、天賦異能再神妙,轉世之后跟前生也不會有太大的》關聯。偏偏圣宗卻還煉化了天命花,成為了天地之主,有天地之道加身。這樣一來,一切就不好說了!

  到底天命花之功,能不能讓圣宗真正步入脫天境界呢?是不是如他自己所言已經到了諸法不及之境了呢?這關系到陸正與圣宗的關系。到底算是圣宗的真靈歷世,還是玄黃轉世成為陸正。這里面的關系奧妙而復雜,但簡單來說也可以解釋的很清楚。那就是如果是前一種狀況,就意味著圣宗就是陸正。如果是后一種狀況,那么圣宗自是圣宗,陸正自是陸正,有因果。卻是完全的兩個不同的個體。

  現在紅衣人師父問陸正再叫他師父是不是不妥,也就意味著在他認為陸正就是圣宗,圣宗就是陸正。也就是說圣宗確然已經到達了諸法不及之境,是真正進入了脫天境界,陸正乃是他的真靈歷世而已。

  然而陸正卻并不這么覺得,或者說。他并不能確定這一點。同時也表示他不敢相信紅衣人師父的話。倘若是脫天境的高人真靈歷世,那么到了知命境的時候,修行人應該有所覺醒,得悟自己本來面目才是。此時陸正已經通過命鏡感通自己的前生,已經能夠確認自己的確是玄黃轉世而來。但到底玄黃究竟是什么境界,是不是真的入了脫天境,他卻沒有任何的感應。

  因為這一點不能確定,當然導致了他與紅衣人師父的關系也不能確定。如果自己就是圣宗,那當然不應該再叫他師父。畢竟對方可是自己的一道殘念,等于就是自己,哪有人叫自己師父的呢?但如果自己不是圣宗,那事情可就復雜了,也不是叫不叫師父這么簡單的。首當其沖的問題就是,既然不是,為什么紅衣人師父卻說自己是呢?究竟是認錯了,還是有著別樣的目的?別忘了,命鏡之中所見的一切,可是他給自己看的?

  陸正心中猶豫遲疑,久久不答。那紅衣人覺出異樣,道:“陸正,你還不相信我,不能相信自己就是圣宗嗎?”

  陸正趕緊搖搖頭,道:“不,不是這樣的……”

  紅衣人道:“那我就明白了,你感通了前世,這一份感應做不得假。你是懷疑我,不敢相信我是嗎?”

  陸正沉默不知如何回應,但這樣自然就等于是默認了。不料,紅衣人卻一點兒也不生氣,反而笑了起來,道:“現在你明白了嗎?這就是我讓你看見過去發生的一切的用意!如果你不是親眼目睹當初發生的事,你是絕對不會相信我,也不會回復成為圣宗的!”

  “回復成為圣宗!”陸正雖然心中早有這種猜測,但聽見紅衣人親口承認,仍不免心中震動,道,“師父,為什么要我回復成為圣宗?”

  紅衣人道:“傻小子,這還用問嗎?一者你本來就是圣宗,回復本來還需要問為什么嗎?至于第二個原因,難道真的還需要我再告訴你嗎?”

  陸正當然不需要師父再來告訴自己緣故了,回復成為圣宗,當然只有一個理由,那就是眼下即將再度爆發的天地之劫、人妖之亂。師父的用意是要讓圣宗再現,重演三千年前力阻妖禍,拯救萬千生靈之舉。從本愿而言,陸正當然不會拒絕,也不該拒絕。畢竟這是涉及天地之間所有生靈的大事,而且自己回復成為圣宗也沒有什么損失,反而只有獲得。

  但不知道為什么,陸正總覺得自己心中有一股隱約的不安,讓他對自己再度成為圣宗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排斥之心。這究竟是什么原因呢?難道說是怕回復成為圣宗,從而淹沒了陸正這個身份嗎?自己本就是無牽無掛之人,除了心兒和九哥,其實變成誰都無所謂。何況陸正本就是圣宗,圣宗自然也可以是陸正,兩者根本沒有什么區別。無論是心兒的小哥哥,還是九哥的陸正,這一切都不會因為回復成為圣宗變化,相關擔心顯然是沒有必要的,而且可以說是十分荒誕和無聊的。

  陸正皺眉思索之際,紅衣人嘆息了一聲,又道:“眼前的天地之亂已成,人妖必然再度開展,除了圣宗之外,沒有誰能夠阻止這一場浩劫。三千年前如是,所以圣宗承接了天命花,成為天地之主。三千年后也是同樣,否則你也就不會成為天命之主了!

  陸正,本來要回復成為當年的你。要么是你這一世的性命走到盡頭,要么是你的修行求證到脫天的境界。但現在因為我的存在,還有另外一種可能。不需要你去死,也不需要你修證到脫天境界。只需要讓我這一道殘念進入你的元神就可以了。到時候你就會想起一切,成為當年的玄黃!

  人妖之劫再起,情勢已經十分危急,不容你再有什么猶豫了。也幸虧到了這佛門圣地,你也已修成了知命境,我才可以借助顛倒夢想小徑的力量。讓你知道前世發生了什么。當初在大雷音山幻心大陣之中,本來也是一個機會,可以早一步讓你覺醒。趕在妖物的前頭,可惜當時的你卻沒有修至知命境。現在你也明白了前世今生的因果,應該知道要怎么做了吧?如果你準備好了,我現在立即助你停下命鏡。恢復元神!”

  紅衣人的意思。當然是讓陸正準備接受他這一道殘念進入元神,讓他回復成為圣宗。但陸正心中的不安之感卻仍舊存在,激擾著他。他想了一想,問道:“師父,剛才我在無極大陣之中只看見了個開頭,后來又發生了什么事?”

  紅衣人聽他聲音冷靜,并沒有立即答應自己,便道:“后來發生了什么。很重要嗎?想要知道你只要隨時從命鏡去看就知道了。你這么說,看來你心中還有疑惑之處。告訴我究竟是什么?”

  陸正被說破心思,轉而問道:“師父,弟子請您回答一個問題,希望您一定要說實話,讓弟子知道真相。等到您回答了這個問題之后,弟子再告訴您我的決定,可以嗎?”

  紅衣人正想說我什么時候對你撒過謊,但聽得到陸正聲音低沉,卻又從中透出一股難言的堅定之感,預感到他要問出的問題只怕不尋常,便改口道:“好吧!我答應你,一定對你說實話。你說吧,到底是什么問題?”

  陸正沒有馬上說話,而是沉默了一陣之后,才一字一頓道:“請師父告訴弟子,誰是蚩尤?”

  陸正問出這句話,像是用上了所有的心力和精神,紅衣人似是完全沒想到他會問出這個問題,愣了一愣才道:“蚩尤是誰……這個,這個蚩尤當然是天地雙妖之一,是在天地初開之時,在混沌祖氣之中化生出……”

  “師父!”陸正打斷了紅衣人的說話,鄭重道,“弟子問得不是蚩尤是誰,而是誰是蚩尤!”

  紅衣人道:“是啊!我這不正是在回答你嘛……怎么,難道你還想知道點別的,為什么從混沌祖氣之中會化生出蚩尤嗎?這我可就回答不了你……”

  “師父!”陸正又一次打斷了紅衣人,道,“弟子問的是,如今的天地之間,誰是蚩尤?”

  紅衣人頓時啞然,沒有了聲音。陸正當即從他的沉默之中感覺到了什么,也不由沉默了一會兒,最終仍是道:“既然人妖大劫再來,那就意味著三千年前,蚩尤沒有死。當年蚩尤聚妖于斷慈山,那如今的他既然重現天地,想必也不例外,應該就在斷慈山,弟子沒說錯吧!”

  紅衣人叫了一聲:“陸正……”

  陸正沒有理會師父,自顧自說道:“師父你一心想讓我回復成為圣宗,應該還有另外的原因吧!除了神通法力之外,比如還有一些原因是,有一些東西,是陸正不敢面對的。”

  紅衣人聽到這里,知道陸正想到了什么。他嘆了口氣道:“雖然回復成為玄黃沒有變成另外一個人,但其中應該也有些差別,至少玄黃是不認識他的!有時候太聰明,真的不是一件好事,因為總是會在事先察覺到自己不想要接受的事情,讓悲傷來得太早!”

  陸正那一念明顯震動了幾下,隨即又恢復了平靜,又過了一會兒,他才說道:“師父,弟子決定回復成為玄黃之身了。不過在此之前,我想再入無極大陣,看清楚這一切究竟是怎么發生的!”

  紅衣人輕輕嗯了一聲,道:“好!只要你再度感應命鏡,自然就能再次進入過去的幻影之中,看見曾經發生的一切!”

  顛倒夢想小徑之上,當然不是在真的顛倒夢想小徑之中,而是在白衣人依托小徑法力變幻的夢里。紅衣人說完這句話之后,神念之中聽見陸正輕輕答應一聲后便再沒有了動靜。紅衣人知道陸正那一念又進入了命鏡之中,當即呼出口氣,從半空之上落了下來站定。

  紅衣人的臉上露出一抹輕松的笑意,自言自語道:“想不到陸正這小子居然在命鏡之中出現道生一悟,直接成就知天境界,還化生出了一念之身,差一點就壞了我的事,實在是太意外了!好在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等到陸正看見了無極大陣之中發生的一切,知道了當年的賭約之后,再來就更不會拒絕融合我這一道殘念。到了那時候,我就能再度回歸圣宗之身,第一步先去天巫山收了法器,然后再來阻擋眼下的人妖之亂。蚩尤啊蚩尤,一賭三千年,你我之間也該見個分曉了吧!”

  原來陸正多出了這一念并不是什么意外,而是他居然成就了道生一悟,破命知天,成功入了知天境,所以才能在命中感通前生的時候,化出此念。唯有到了知天境,才能真正的擺脫命運流變,從而抽身命途之外以觀命!紅衣人一開始并不能確認,所以讓陸正反復說出當時的情景,最終確定了這一點。如果不是道生一悟,成就知天,按照當時的情形,陸正是絕對不可能化念而出的。

  但不知道為什么,紅衣人卻沒有告訴陸正這一點。他現在就靜靜地站在小徑之上,在自己的夢境之中等待。等待陸正再出,等待自己這一念回歸陸正的元神,等待圣宗再次出現于天地之間。他可以等待,因為在這個夢中無論過去多久,都不過是現實之中的剎那。他有足夠的耐心,因為他最擅長的便是等待,為了這一天,他已經在玉佩之中等待了整整三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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