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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話聲一落,遠處的霧氣中,忽然走出了幾個人影。
范疇跳下大石,見那發出笑聲之人,大約三十多歲,面目俊朗,渾身都帶著一股邪氣,身著灰袍,腰系絲絳,披散的頭發垂落至肩,嘴角眉梢含著不屑的輕笑,滿是戲謔的看向范疇,隨即目光流轉,望向范有才的時候,卻透出一絲殺意。
這卻正是范疇的老熟人,許久沒見的勾魂無常!
他的身后站著兩個人,一個正是上次曾露過一面的攝青鬼,另一人卻是地緣堂主人,黎叔。
他們終于還是出現了,卻是在最關鍵的時刻,范有才果然說的準,兩天,他和范疇的時間果然只有兩天。
可是,這兩天他們都做了什么?范疇不知道,他只覺得自己迷迷糊糊就像睡了一覺,做了個夢,經歷了一場回憶錄,睜開眼后,就已經是這樣了。
“無常老鬼,我們終于還是見面了,這些日子,你藏得好深啊......黎老板,你也跑的好快。”
范疇上前挺胸而立,心中不禁想起了前時和勾魂無常相斗的日子,這一晃,雖然才只過了兩月,但在他心里卻猶如數年漫長,兜兜轉轉,還是在這里相遇了,只是這一次,自己卻要獨自面對這一切,沒有呂布竇娥,沒有劉備泰山,郭瘸子和紫龍道長也不在,只有個不知身份的書生范有才,就算他真的是城隍爺,可面對這來自地獄的眾多惡鬼,又能有何作為呢?
勾魂無常面無表情,攝青鬼冷眼旁觀,黎叔卻開口說道:“你比我快的多了,我們才來,你卻已經到了。”
“哈哈哈,我是誤打誤撞,你們卻是處心積慮。想必,你們比我還要更早來到這里,只是,等到此時才現身吧?對了,那個小和尚呢?”
“小和尚?唔,多半還在外面的迷陣中轉悠吧,這個你倒不用擔心。等你們都死了之后,想必他也能自己跑出來......”
黎叔詭異一笑,得意地掃視著兩個人,那眼神就好像在看著兩個不久人世的人一樣,充滿了蔑視和故作的同情。
范疇正要反唇相譏,范有才卻在后緩緩道:“真是難為你們了。為了找到這個地方,也是費盡心機吧,只可惜,你們來得,怕是走不得了。”
勾魂無常上前一步,冷聲道:“我聽聞你素有俠義心腸,熱血肝膽。苦守此地百年,但天意不可違,該來的終歸要來,憑你一人之力,早晚抵擋不住,就算......加上這個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是枉然......范城隍,這里雖然還是你的轄地。卻不是你的城隍殿,只怕你擺不起威風了。”
范城隍!勾魂無常一句話,便點名了這范有才的真正身份,范疇心神一震,卻是早有預料,倒也并沒驚訝,只是回頭對范有才微微一笑:“祖宗大哥。原來你真是城隍爺,了不起,了不起。”
范有才卻微嘆口氣,搖頭道:“身為父母官。上不能報天恩,下不能拯黎民,空掌陰司律法,卻無可奈何,我實在是枉為這一郡城隍,還有何臉面提起,早從近百年前,我便已經請辭城隍之位,自愿入這地下火海,只想一盡自己之力,稍延萬民之難而已......”
勾魂無常哼了一聲,插道:“你實在是多管閑事,要知道,禍福雖為天定,卻是世人自取,偏偏你要跳出來,甘愿自入這人間煉獄受苦,替世人贖罪,但你只不過一個小小城隍,百年已是極限,如今日期將近,也該遵守約定,怎么,還要阻止我們么?”
范疇站在一旁,把這些話一字不落的聽了個明白,剛才他得知范有才就是城隍,并沒有驚訝,但勾魂無常的這些話,卻讓他暗暗吃驚。
想不到,這當年城隍失蹤的事件,卻還有如此隱秘,勾魂無常雖然幾句話輕描淡寫,但其中過程正不知有多么驚心動魄。這位城隍爺,為了拯救世人,甘愿自入煉獄受苦,在這火海之中苦熬歲月,怪不得他會有菩薩所賜寶物護身,這等大慈大悲的功德,實在是應該令天地動容,神佛齊頌啊。
但聽這意思,他也只能抵消百年的災難,如今正是快到時日,難道說,這一切都是不可逆轉的了么?
不,絕對不是這樣的,范疇望著虎視眈眈的勾魂無常等人,心中暗想,如果說這一切根本無法阻止,那就不會發生這么多的枝節,勾魂無常等人也不必費心機來到這里,而陰天子娘娘也就不必找到自己,去尋找失蹤的城隍了。
對,這其中一定另有隱情,何況,勾魂無常已經說了,這期限原是百年,但從城隍失蹤之日算起,到現在頂多不過七八十年,怎么可能期限已至?勾魂無常等人跑到這里,就是為了要將那日期提前,好實現他們那幕后之人的陰謀!
心思急轉間,范疇就想通了這些關鍵,卻聽范有才已經開口道:“你這話倒有些莫名其妙,我還沒問你,你又是什么人,為何來到這烈焰地獄擾我清凈?當年所定的日期是百年,如今并沒到期限,你又是奉了誰的令來此攪鬧?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我還沒問你的罪,你還來問我為何要阻止你們,真是可笑!”
他言語之間倒果然有城隍氣度,說的也是有理,日期明明還沒到,憑什么就來催促?
勾魂無常卻也邪笑起來:“哈哈,你不過一介罪人,還敢耍你的威風么,我明白告訴你,如今期限提前了,我正是奉地府之命而來,其實再拖那二三十年,也頂不了什么事,你還是趁早死了這份心,閃開了吧!”
范有才卻一揮衣袖,踏步上前,凜然道:“既然約定百年,那就是百年,早一天也不行,你要想讓那災難提前降臨,就是違逆天意,你就不怕天譴么!”
勾魂無常哼聲道:“你這窮酸書生,當年舍命保這一郡百姓,自己卻又得到了什么?你自己去看看,現在你的廟已經被人拆掉了半邊,香火也早凋零,只剩下個半死不活的老道守門,你自己更是在這里受盡苦難,難道還不醒悟么?你記住,這天下,根本就沒有所謂的救世主,人,只能靠自己去拯救自己,你做這一切,壓根就是徒勞的,可笑的!要說天譴,你在這里遭受磨難,才是天譴!”
勾魂無常這幾句話,卻讓范有才沉默了下來,良久,才緩緩道:“不錯,你說的對,我自從做了這件事,沒了世間榮華,斷了廟宇香火,落得在此苦熬歲月,世上并無一人知道我的苦心。但,我做這事,卻對得起天下蒼生,當年為了百姓,我性命尚且不顧,難道還會在乎什么香火么?我從來都沒覺得我是救世主,但只要有我一口氣在,我就要盡我所能,救了一個便活了一個,你說我徒勞也罷,可笑也罷,我只有一句回應:爾等燕雀,安知我鴻鵠之志!”
這幾句話,卻更是擲地有聲,慷慨激烈,范疇忍不住大聲贊好,上前道:“勾魂老鬼,聽見沒有,這才是堂堂正正的人,哪里像你,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不擇手段,我猜,你來到這里逼迫范城隍,為了恐怕不止是地府之命吧,你敢說,沒有你自己的原因在里面么?當然,我知道,跟你說這些純熟廢話,現在只有我們兩個姓范的在這里,他是城隍,是我祖宗,也是我大哥,我欽佩他,今天我就要跟他并肩而戰,你有什么本事,就放馬過來吧!”
范有才重重一拍他的肩膀,大聲道:“好樣的,不愧是我范家人,說的好,咱們跟這等人的確多說無益,來來來,爾等快快上前,讓我看看你們究竟有何本事,敢來此地,與世間萬民為敵!”
他們話音一落,勾魂無常就又大笑起來,連連搖頭道:“真是看不出,我們的城隍老爺居然要拼命,不過你也別急,現在的時辰......”
黎叔在旁邊道:“現在剛過子時,距離那日子,還有不到一刻鐘了。”
勾魂無常得意道:“不錯,我不會跟你動手的,我要讓你乖乖的,拜倒在我的腳下,我倒要看看,你這硬骨頭,能撐到幾時!”
范疇聽罷,心中卻是一沉,他已經進入地下很久了,倒忘了時間和日期,記得他進來的時候,是陰歷十月二十,那現在應該是......
這倒也不怪他,這地下昏暗無光,不分白晝,不知時日,他急忙低頭看了看手機,卻正如黎叔所說,已經到了深夜,十一點四十分,距離午夜十二點,還差剛好一刻鐘左右。
只是,到了十二點,又能如何?勾魂無常又要等什么?
黎叔所說的日子,又是什么日子呢......
范疇想不明白,只是,他卻分明看到,范有才的臉色,有些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