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鍋粥,剛好四個碗。
林晧然小心翼翼地均分白粥,然后示意丁世美先挑選。
丁世美還坐在遠處,卻是搖頭道:“我不餓,你們吃吧!”
“怎么可能不餓呢?你快來選啊,我都快要餓死了!”楊富田看著他果真沒動,不由得捂著肚子著急地催促道。
“這是你買的,我可……吃不起!”丁世美望著楊富田,苦澀地搖頭。
這是一個實話,他的家境貧寒,根本無力承當這個“巨額”債務。特別此處上京赴考的盤纏,還是向鄉親借來的。
林晧然朝著獄卒離開的方向望了一眼,不屑地說道:“你還真以為這粥是花錢買的,肯定是剛好到給我們送餐的日子,這獄卒是想趁機訛我們的錢。”
大概是食物就在面前,林晧然的腦子運轉得很順暢,當即就洞察了這粥的玄機。特別看到這四個碗,若還不知道這是怎么一回事,那就真愧對這張英俊的臉蛋了。
“你安心吃便是,哪怕這粥真是我買來的,那我也不可能向你要錢!”楊富田端來了一碗粥,強硬地塞給他道。
丁世美眼眶含淚地點了點頭,便是小心地吃起粥來。雖然已經是餓壞了,但吃得很斯文,彰顯著讀書人的文雅,令旁邊的楊富田稱奇。
楊富田和寧江都是富裕家庭出身,從小都沒有受到餓,但經過這番牢獄的折磨,卻都不再挑剔,很珍惜這一碗粥。
林晧然端起最后的一碗粥,沖著三人道:“喝這粥,盡量不要用牙嚼!”
“為何!”寧江不解地抬頭詢問。
“我家虎妞教的,你們照辦就是!”林晧然揚起下巴,得意地說道。
楊富田突然扭頭噴了一下,一顆小石子從他嘴里飛出。
對面的江寧先是愣然,然后暴怒地指著他道:“要是我跟你同一個牢房,你起碼得死上十次!”卻不知是故意還是巧合,楊富田的口水全吐在寧江的臉上。
楊富田挪了挪屁股,遠離了江寧,繼續小心地喝著粥。
林晧然不理會這個爭執,慢悠悠地品嘗屬于他的白粥,粥殘余著溫度,顯然是剛出鍋不久。或許是太久沒吃東西了,雖然這粥很糙,還滲著很多沙子,但卻能聞到一股幽香。
小口小口地喝著,這碗粥讓他花費了小半個時辰,仿佛是一道人間美味。
在喝完粥完,他想起虎妞當初的做法,便學著她舔著碗里面的殘物。發現這看似干凈的碗,但卻能讓人舔得有滋有味。
只是面子使然,他沒能像虎妞那般從頭到尾舔個便,能將碗舔得光彩奪目、蓬壁生輝。
牢房的滋味不好受,再一次讓他領會到食物的可貴,亦感受到這時代生存不易。
碗還沒舍得放下,外面的大門已經打開,卻是多日不見的段千戶。
段千戶還是那副模樣,嘴角噙著一絲嘲諷的笑容,眼睛透露著高傲,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先是掃了空掉的粥鍋一眼,然后指著林晧然三人說道:“你們三個,跟我來吧!”
林晧然跟江寧相視一眼,當涌起了一份警惕。
這晾了他們三四天,如今突然提審他們了,而且還是三人一起提審,這無疑是要動真格了。不過他們亦早有準備,知道這一天終會到來。
在走出牢房的時候,林晧然回頭望了一眼丁世美。丁世美朝著他拱了拱手,眼睛流露著一份堅毅,似乎是在祝他好運。
林晧然回禮,但他不敢過于樂觀,只怕再回來的時候,是被人拖著回這里的。不過他心里亦是打定主意,不論如何痛苦,都絕對不能屈打成招。
他跟著其他人不同,他有著“竹君子”和“血書生”的美名,所以只要挺住痛苦,陸柄怕不會真敢將他給弄死。
何況離會試公布的日子漸近,若是他成為貢士的話,那身上無疑又會多一道保護傘。到那時,陸柄這個大魔頭更不敢將他餓死。
林晧然跟在段千戶后面,突然意外地發現,并沒有將他們三人領到那間審訊室,而是向著大獄的外面走去,經過了一道道的門禁。
“我們自由了?”
當通過一道大門的時候,他們三個人竟然出現在太陽底下,站在了鎮撫司詔獄的門口,感受到陽光帶來的暖意,亦聞到摻著花香的空氣。
這一刻,他們三人無比的欣喜,抬頭望著頭上的太陽,看著面前幽靜的院子,又看向已經轉過身來的段千戶,很希望他來一句“你們自由了”。
“愣著做什么,跟著我!”段千戶轉身望了他們一眼,說完又繼續往前面而去。
很顯然,他們是想多了,世上沒有這般美妙的好事。
很快,他們便來到了一個大堂前,段千戶示意他們三人進去,而他本人守在門口處。
寧江狐疑地望了他一眼,然后跟林晧然交流了眼色,能夠讓這位段千戶在這里把門的,想必這次審訊他們的人是陸柄那個大魔頭了。
三人進到里面,卻看到一個頭戴烏紗、身穿絕色仙鶴圖案官袍的官員坐在堂上,正低頭看著文書,一副全神貫注的模樣 在堂下,站著二名三品官員,看到林晧然三人進來,目光便徐徐掃了過來。
他們原本是一副恭敬謙和的模樣,只是目光落在林晧然三人身上,卻是流露出淡淡的官威,并且帶著一絲警告之意。
這名朝廷的一品大員正在忙著公務,如今林晧然三人卻是尷尬了,打招呼會驚擾這名大人,不打招呼似乎亦是不合適。
“學生見過徐閣老!”
林晧然卻是認得這人,正是有過一面之緣的徐階,忍著心中的狂喜拱手道。
現在這位當朝的次輔出現在這里,那證明這個舞弊案將由他來負責調查,而不是那個只會動刑的大魔頭陸柄。
據他所知,徐階是一個聰明和有能力的官員,肯定不會跟那些昏官一樣,必定能將這起舞弊案調查得水落石出,并給他最公平的判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