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事情的始末,很快便是被京中的官員所知曉,吳山的奏疏原文亦流到眾多官員的手上,當即便引起巨大的反響。
值得一值的是,通常奏疏內容只有皇上和內閣有限的幾位閣臣能夠看得到,但為何短短時日,便會搞得人盡皆知呢?
首先,官員的奏疏太多數是經過通政司上呈,原疏和揭帖副本會分別送給皇上和內閣。正是需要經由通政司,通政司這種自律性差的官員,便可能成為一個奏疏內容的傳播源頭。
其次,奏疏到了皇上和內閣那里,一旦給出了批示,便會下發到六科廊。由六科給事中抄送,接著發給相關部門,這奏疏的原文便光明正大地外泄了。
甚至有的官員為了求名,不僅給給通政司送去奏疏和揭帖形式的副本,且直接給六科廊亦送了一份,他自己便是信息源。
若是圣上這一次將吳山的奏疏“留中”,縱使是通政司外泄,亦不敢大范圍傳播。只是吳山的奏疏被批復,內容便會徹底曝光了。
“今直言于臣,為正君道,歸臣職,求萬世久安……懇請廢工程,國帑用于社稷。”
在這一份奏疏中,吳山的言辭雖然不算多么激烈,但毅然是一副忠臣的形象,表達的意圖無疑很符合很多官員的心思。
面對著當前財政困境,很多官員都希望圣上能夠停止三清道觀和天壇等工程,將僅剩的財政用于民生,而吳山無疑是道出了他們的心聲。
他們確實沒有勇氣上呈這道疏,但對吳山的舉動,無疑是佩服和同樣。現在吳山遭遇“懲罰”,這個事情自然很是不公。
不管他們私底下的作風如何,但都是讀著圣賢書出身,對于周禮的世界很是向往。關于對與錯的認知,更是有著清晰的觀念,這亦讓他們一直推舉賢者居相。
“微臣懇求恕吳山無罪!”
“吳山乃明臣,請圣上寬仁!”
“我老師言之鑿鑿,何錯之有?”
吳山在官場擁有極高的聲望,隱隱已是清流派的領軍人,另外還擁有三百余名門生。在事情傳來之后,為吳山求情的奏疏可謂是絡繹不絕。
朱奎,四十多歲,生得俊郎而頗有官相。由于出身貧寒,且二甲的名次靠前,便是直接被分配到都察院,現任戶科給事中,官途可謂順暢。
大明官員的腰桿子最硬,自然當屬六科言官。他們哪怕身居正七品,但眼睛卻是盯著朝廷大員,甚至連當朝首輔都敢于上疏彈劾。
朱奎進入官場,又是順利地分配到都察院,亦是養成了強硬的作風。在林晧然沒有回京之前,連徐渭都沒怎么放在眼里,已然是京城戊午進士的領軍人。
當下恩師遭受“不測”,他顯得尤為活躍,卻是四下走動并串聯,拉攏在京的諸多同科跟著他一同上疏為老師求情。
朱奎自然不會將他們最有出息的同科忘記掉,坐著寒酸的馬車來到順天府衙,得知林晧然還在簽押房辦公,并沒有理會衙差的阻攔,直接來到了簽押房中,邁過房門檻便扯著嗓門道“恩師蒙難,吾等為門生,當赴湯蹈火,爾愿共否?”
卻不知是欺負林晧然過于年輕,還是他一貫如此的目中無人,強闖進來后,竟然還用那種高高在上的口氣進行質問。
簽押房內,燈火通明,七、八個人正忙碌地批閱著試卷,而身穿三品官服的林晧然亦是認真地審閱被舉薦上來的試卷。
隨著林晧然正式上任,順天府的府試已然正式開始,這一項艱巨而又神圣的任務砸在了林晧然的肩上。
順天府的考生不僅質量高,且人數亦不是雷州府和廣州府所能比擬,今年參加府試的考生人數竟然達到一千余人,而從中選取一百名授予童生的功名。
在很多人的眼里,一個小小的童生自然啥都不是。只是對于這一千多名書生而言,卻是他們進入官場必須拿到的關卡,有人為此熬白了頭。
林晧然既是為了做好這一項工作,亦是為這幫學子打造一個公平的環境。他不僅兢兢業業地加班加點地閱卷,更是花重金請來多名幕僚,力爭將這次府試做到公平公正選材。
正在忙碌的眾人被突然進來的朱奎而受到驚擾,便是紛紛地抬頭望去這位不速之客。只是看著一位身穿七品官服的官員竟然膽敢闖直接進來,且還如此大的口氣,臉上不由得都流露出不解的表情。
“啟稟府尹大人,是他直接闖進來的!”
外面亦是出現一陣腳步聲,為首的兩名衙差進來,看著朱奎并沒有“行兇”,心里微微松了一大口氣,便是進行解釋道。
朱奎眉頭微蹙,顯得官威十足地對著兩名衙差道“本官造訪,還需要通稟不成,下去!”
兩名衙差扭頭看著朱奎,發現這個人身穿七品官服,但能夠擁有如此的官威,深知必屬言官無疑,當即就灰溜溜地退下去。
朱奎看著這兩名衙差就要退下,嘴角不由得微微地翹起。雖然他僅僅是從七品科道給事中,但不論到哪里,都能夠高高在上,自然包括這小小的順天府衙。
“來人,將他趕出去!”
林晧然的眼睛一直停留在試卷上,根本就不曾瞧朱奎一眼,卻是突然淡淡地命令道。
“汝敢!”朱奎的眼睛瞪起,顯得難以置信地望向林晧然道。
且不說,二人有著同科的情誼,他堂堂的科都給事中,誰敢不給他幾分臉面?現如今竟然將他直接趕去,讓他顏面何存?
林晧然看完案上的那一份試卷,這才緩緩地抬起頭,目光落在朱奎身上,身上流露出一直以前的府尊之威,顯得淡淡又無比威嚴地道“本府尹現今正在批閱試卷,而此事關乎掄才大典,關乎順天府千余名考生的功名!別說你僅是七品的科道官,縱使是左都御史大人親自到來,膽敢擾亂掄才大典,本府尹亦會趕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