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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下旬,這是一個熱情似火的季節。
隨著吏部尚書出現空缺,關于新任吏部尚書人選的小道消息不斷,一時傳言是戶部尚書林晧然,一時又信誓旦旦地說是吏部左侍郎高拱,一時又變成刑部尚書黃光升。
這些猜測其實還算是靠譜,卻是有人異想天開地說由當朝首輔徐階兼任吏部尚書。
雖然閣臣兼任六部尚書并不少見,但堂堂當朝首輔還兼著吏部尚書,這卻是有明以來沒有出現過的事情,有些腦子的人都不會往這方面聯想。
只是京城的百姓便是如此,聽風便是雨,對此事還聊得津津有味,認為吏部尚書就應該由當朝首輔徐階兼任。
京城的百姓都尚且如此關注這個事情,官場自然更加不得安寧。
除了順天府衙坐落在城北外,京城的中央衙門都集中在東江米巷和西江米巷。官員間總是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一些閑散的官員更是頻頻往來,卻是不斷打聽著各方的動靜。
戶部衙門,正堂簽押房,角落處的冰塊正在慢慢地消融。
身穿一品官服的林晧然坐在案前處理著事務,雖然身處于朝堂動蕩的波瀾中,但他是一個責任心很強的人,對于手上的事務卻是一點都不含糊,認真地管理著這個王朝的財政。
這個腐朽的王朝的癥結并不在于由誰來擔任吏部尚書,而是如何解決大明糟糕的財政問題,如何解決越來越多百姓流離失所的社會現象。
縱使他已經設法多處開源,但面對著軍費、宗藩祿米和工程開支這三座大山,亦是生起一種欲壑難填的無力感。
現如今,太仆寺和光祿寺的存銀已經被搬空,大明已經數次出現“均派加賦于全國”的加稅行徑,但財政仍舊是入不敷出。
夏糧和秋糧可謂是大明財政的長江和黃河,按說這么大筆項的收入足以能夠令到戶部太倉瞬間變得充盈起來,只是到了現如今僅僅只能填幾個窟窿。
時人總結得頗有道理:私家日富,公室日貧,國匱民窮,病實在此。
林晧然看著全國夏糧的匯總情況,跟著往年相比,夏糧繼續出現了下降。哪怕他早已經練就喜怒不形于色,亦是不由得重重地嘆息一聲。
這開支項固然存在問題,特別是攤上一個喜歡修承天皇宮和道家建筑的皇帝,但更大的癥結還是第一大稅種糧稅收入的繼續下滑。
跟著后面那個朝代相比,明朝的糧稅收人家差了一大截。這里固然有人口和開拓的因素,但更直接體現在田畝的數量上,很多地方豪紳選擇了匿田逃稅和公然抗稅,能繳八成糧稅的縣都已經是好的了。
雖然這些年確實出現很多棄田而逃的流民,但能夠匿田和抗稅的更多是地方豪紳,這些人已然是大明財政收入的大蛆蟲。
刁民冊原本能夠比較有效地解決這個問題,但以徐階為首的地主階層已然不希望如此,他們一面繼續憂國憂民,另一面卻是過著滋潤的日子。
面對著這種種癥結和不公的現象,他卻是越來越感覺到這個腐朽的王朝光靠刁民冊仍然遠遠不夠,卻是需要一把猛火焚燒 “師兄,剛剛得到消息:刑部尚書黃光升到內閣了!”楊富田從外面匆匆地走了進來,臉色顯得凝重地說道。
林晧然的臉色恢復如常,卻是頭亦不抬地繼續處理文書道:“云南司的事務搞定了?”
“嗨……云南司就那點糧稅,我早就搞定了!”楊富田跟林晧然的交情很是深厚,顯得不以為然地回應道。
林晧然卻是苦澀一笑,知道這十三省的糧稅的收入確實是差若天壤,亦難怪大明會主動放棄交趾和濟州島。出于財政的考量,朝廷確實不能過于執著于版圖。
“師兄,高拱昨晚沒有赴你的約,他是不是有意爭奪吏部尚書?”楊富田在椅子上坐下,顯得好奇地詢問道。
林晧然面對這個問題,顯得不動聲色地回應道:“在這個朝堂中,不是人人都跟咱們老師尹臺那般能夠謙讓,誰有機會不想上位?禮部尚書的位置給高儀截了胡,現在有著沖擊吏部尚書位置的機會,是你也要得往那個位置沖上一沖!”
話說得輕松自然,但他的心理卻還是有幾分失望,高拱這個人終究過于自我為中心,亦無怪乎會先后敗于徐階和張居正。
“師兄,雖然本朝已經打破吏部左侍郎不接任吏部尚書的傳統,但高拱并不像郭樸那般受寵,怕是爭奪吏部尚書的機會不大吧?”楊富田的眉頭微微地蹙起,卻是拋出另一個方案道:“他與其爭這個夠不著的吏部尚書,還不如幫你爭吏部尚書,再由他來接任戶部尚書呢!”
林晧然將手上的筆放下,卻是淡淡地笑道:“如果我真的上位吏部尚書,那么高拱就更沒有可能接任戶部尚書,徐階那邊怎么可能一點好處都不撈!”頓了頓,又是進行補充道:“現在皇上不像當年那般癡迷于弄權,吏部尚書的人選的話語權其實更多還是在徐階那里,哪可能什么好處都由我們這些邊緣人來撈!”
雖然他亦是很想沖一沖能夠跟徐階分庭抗禮的吏部尚書,但卻是清楚地看到,徐階在吏部尚書是最具話語權的人。
“如此說來,新任吏部尚書是黃光升?”楊富田的眉頭微微蹙起,顯得失望地推斷道。
林晧然端起涼了的茶杯喝了一口,卻是輕輕地搖頭道:“不好說!黃光升雖然很適合,但起碼高拱不會同意!”
“徐階不用看他的臉色吧?”楊富田顯得疑惑地詢問道。
林晧然將茶杯輕輕地放下,卻是苦澀地分析道:“徐階是八面玲瓏的人,高拱是裕王最信任的老師,所以徐階有可能會因此而改變立場。畢竟他此次若是將高拱扶上吏部尚書的位置,不僅賣了高拱一個天大的人情,而且等于直接將……我徹底踢出局了!”
官場的爭斗不僅要壯大己身,而且還要削弱敵人,這亦是朝堂形勢會顯得復雜的一大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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