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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6章 賢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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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登基當天,定國公徐延德、成國公朱希忠、英國公張溶和駙馬都尉李和等勛貴一大早分別前往太廟、社稷壇和南北郊進行祭告。

  裕王朱載垕先是來到嘉靖的靈柩前進行祭告,接著換了代表帝王的袞冕祭告天地,再回到太廟祭告列祖列宗。

  這些祭告禮節并不繁瑣,主要是路程并不近,時間悄然來到了中午,剩下來則是最重要的——即位儀式。

  經過一番折騰后,一千多名文武百官來到紫禁城的午門前,將以全新的面貌走進這一座象征大明皇權的宮殿。

  午門前呈“凹”字形,城門上有城樓,設有鐘鼓,由鐘鼓司的太監掌管。

  隨著吉時到來,鐘鼓聲便在這個紅墻琉璃瓦的宮殿群中跌蕩回響,而厚重的兩道紅漆金釘的掖門紛紛地打開,有一支手持畫戟的御林軍整齊地從門城中跑出來列陣兩旁。

  文臣由首輔徐階率領從左掖門入,勛貴由定國公徐延德率領從右掖門入。

  穿過深長的城門洞后,呈現在面前的是一片開闊的地帶,地面是青磚鋪地,中間是橫跨五座漢白玉材質的金水橋。

  一行人來到金水橋前,在這里整理好衣容,然后整齊地從金水橋而過。穿過了第一座金鑾殿(皇極殿),便來到方形地基上的中極殿。

  此時中極殿前的漢白玉護欄前站滿了身穿兵甲的大漢將軍,令到這里充斥一股肅殺之氣,無形中增加了幾分皇威。

  “進——殿!”

  黃錦的聲音從殿中傳出,而后經過擴音般,站在殿門口處的兩名小太監當即高聲喊道。

  以徐階為首的文武百官再次整理衣容,便是魚貫而入,來到了殿中。只是人數實在太多,一幫低級官員只能站在殿外。

  中極殿早前被雷火燒毀,現在重建還不足兩年光景,令到這里的一切顯得很是嶄新,甚至空氣中還殘余著一絲揮之不去的油漆味。

  按著朝堂站位的規則,第一排站的是三孤三師的從一品官員,除了閣臣和加賜的工部尚書雷禮外,還有一些被授從一品虛銜的勛貴亦是排在前頭。

  只是文臣和武職早已經形成了兩個不同的系統,已然是以文臣為尊。由于雷禮主動謙讓站到最后,林晧然已然是站在文臣的第四位,牢牢地霸占在第四把交椅上。

  在一陣宮廷的禮樂聲中,頭戴黑色蟬翼冠的隆慶帝朱載垕出現在這里,第一次坐上那一張金光璀璨的龍椅。

  這里還安排著一個“百官送寶”的環節。在某種意義上,這是文武百官認可了隆慶這位新皇帝,由代表文武百官的首輔徐階獻寶。

  那份《登基儀注》再度發揮作用,隆慶按著《登基儀注》的流程進行了應答,而后讓尚寶卿將此寶收藏妥當。

  “臣等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看到儀式完成,文武百官一起向新帝行跪拜之禮道。

  這個無疑是一個久違的聲音,上一次這個宛如海嘯般的聲音在中極殿響起的時候,已然是要追溯到二十多年前。

  只是從今日開始,隆慶作為大明王朝皇帝的身份正式確認,這種聲音以后會經常出現,一個全新的時代悄然拉開了序幕。

  “眾……眾愛卿,平身!”隆慶第一次面對滿朝文武大臣排山倒海般的萬歲聲,顯得有幾分緊張地抬手道。

  黃錦在旁邊見到隆慶這個舉動,眼睛顯得頗為復雜的模樣,最終轉為深深地一嘆。心里其實亦是清楚,他站在這里的日子恐怕亦是不長了。

  “謝皇上!”

  文武百官再度行謝禮,這才規規矩矩地從地上起來。

  對于新鮮事物,人們都是有著很多不切實際的幻想,而這里官員并不例外。他們抬頭望著坐在龍椅上有“寬仁”之名的隆慶帝,很多人的臉上浮起了興奮的表情,甚至對未來產生了幾分期待。

  只是論到興奮,卻是要當數歐陽一敬、胡應嘉和張憲臣這幫科道言官。

  他們為何在嘉靖朝夾著尾巴做人,那是因為嘉靖根本不按常理出牌,不僅一言不合就采用廷杖,而且丟到詔獄拷問都是家常便飯之事,甚至直接下令咔嚓掉腦袋。

  雖然博得一個美名的收益良多,但如果真要掉腦袋,那一切都不值當了。

  據他們所知,這位隆慶帝很是寬仁,這面相一看便知道是要立志做明君的好皇帝。

  正是如此,他們在熬走了嘉靖之后,無疑是迎來了一個美好的時代,一個能夠讓他們這幫言官將才能發揮到至極的好時代。

  隆慶帝坐在龍椅上顯得很不自然,然后被殿中的百官不停地打量。

  黃錦先是向百官警告性地咳嗽了一聲,這才向隆慶進行請示,然后向著在場的文武百官宣讀了《登極詔》。

  這份《登極詔》針對嘉靖時期存在的問題,一共提出了三十項興革措施,而此次的執筆人正是隆慶最信任的老師高拱。

  高拱對徐階的不作為早就看不順眼,亦是借機大刀闊斧地進行改革,恨不得將自己平生的所有抱負都寫在上面。

  若不是考慮到歷代皇帝的《登極詔》篇幅都限制在二百字左右,他是恨不得寫出一字冊子,然后狠狠地甩在徐階的臉上。

  當然,有些舉措還是要依照祖制,其中便包括:“減免明年天下一半的田稅”和“減免嘉靖四十三年以前所繳納的田賦”。

  免稅和減賦是歷代新帝的慣用做法,只是減免幅度的大小不一而足。

  不過熟知大明財政的官員卻是不得不為明年的財政擔憂了,雖然做出這種決定容易,但大明財政已然沒有這個資本。

  一些官員則是扭頭望向林晧然,知道這些事情恐怕還得依仗這位有點石成金之術的林閣老。

  林晧然則是將注意力放在隆慶帝身上,臉上不由得閃過一抹擔憂。

  隆慶跟著獨斷專行的嘉靖簡直像是兩個極端,從他身上看不到半點主見,《登極詔》更是全由高拱說了算。

  這種君王是一個好事,但亦是一個壞事。

  因為大明百姓確實需要一個不像嘉靖那般胡鬧的皇帝,但大明百姓亦需要一個能夠將他們拉出水深火熱生活的皇帝,而隆慶已然已經不具備后者的技能。

  只是大明新帝是如此的品性已經是既定的現實,這是他當下無法改變的事情,似乎亦不用特意進行改變。

  盡管而言,對新帝有期待的是一些官員和善良的大明百姓,但他很早便已經知道隆慶并不是一個有魄力的君王。

  在宣讀這一份超長的《登極詔》后,關于隆慶的即位流程算是正式告一段落。

  站在旁邊的司禮監掌印黃錦鴻對著殿中的文武百官大聲地喊話道:“皇上特恩,有事可出班奏報,無事則卷簾退朝。”

  包括殿外站著的低級官員,這里官員人數已經達到一千多人。

  科道言官和在京四品以上的官員才有資格奏報,一些低級官員只能乖乖地站在后面,甚至需要前面的人傳達才能知曉殿中發生了什么事。

  只是不論什么時候,大明官場都會講究尊卑順序,歷來都是由當朝首輔和閣臣率先奏報,而后再是六部尚書等官員。

  “皇上,臣有本奏!”徐階似乎早有準備般,當即便出列道。

  “徐閣……徐愛卿,請說!”隆慶帝顯得有些緊張,聲音微微顫抖地抬手道。

  這份緊張自然逃不過在場官員的眼睛,很多官員其實一直都在暗暗地觀察著隆慶,認真地揣摩著皇上的性子。

  “皇上,原戶部云南司主事建言冒犯大行皇帝,但其有忠貞之心,臣懇求皇上下旨釋放海瑞,讓其官復原職!”徐階卻是跪了下來,臉色顯得萬分懇求地道。

  林晧然若有所思地望向徐階,心里不由得無奈地輕嘆一聲。

  這朝堂都不是簡單的角色,特別徐階更是一頭老狐貍。由于不能在《嘉靖遺詔》中博得美名,而今公然替海瑞向隆慶求情,無疑是洗掉當初險些加害海瑞的過失,甚至滿朝文武百官都認為是他救了海瑞。

  “臣等附議!”隨著徐階將這個事情拋出來,以黃光升為首的一眾文武官員紛紛跪下來進行求情地道。

  林晧然跟郭樸交換了一下眼色,亦是默默地跟著拱手附議。

  他們自然不是要追隨徐階,只是拯救海瑞已經關系到政治立場問題,只能是被徐階裹挾著一起向隆慶求情。

  隆慶何時見過這么大的陣仗,當即緊張地離開龍椅道:“諸位愛卿,快快請起!”

  “請皇上恩準!”徐階顯得游刃有余地面對隆慶,宛如一個鐵骨錚錚的丞相般,抬起那張目光懇切的老臉道。

  “準了,朕準了!”隆慶是一個很好說話的性子,當即便是應承下來道。

  其實他在裕王府之時,早已經聽到海瑞的事情,而高拱亦是跟他說過釋放海瑞的必要性。哪怕徐階不在這里奏請,他亦會找時間以皇帝的名義釋放海瑞。

  “臣等謝皇上隆恩!”徐階看到達到自己預期的目標,嘴角不由得噙起一絲微笑,然后又進行謝禮地道。

  實質上,他此舉不僅是博名,而且通過裹挾著百官一起替海瑞求情,無疑是向隆慶展現了自己這位首輔的“巨大聲望”。

  高拱看到徐階耍這種小心機,臉上亦是極度不痛快,顯得有些急不可奈地站出來道:“皇上,臣有本奏!”

  “高師傅,你請說!”隆慶看到是老師高拱,當即便是客氣地抬手道。

  高拱的嘴角微微上揚,當即干勁十足地朗聲道:“陛下繼承大統,當務之急是安定天下,還天下以公理!大行皇帝遺詔有云:遂致奸人乘機誑惑,土木歲興,請即刻著令徹查及問罪蒙騙大行皇帝之奸人!”

  “高閣老,天下早已經共知,誑惑大行皇帝之人正是昔日天師陶仲文和邵元節,以及已經被下獄的一幫道士,卻不知還要如何徹查?”徐階的眉頭微微地蹙起,當即進行詢問道。

  在場的官員亦是紛紛地望向了高拱,卻是不知道為何突然提起這一茬。

  “老夫以為還有他人,特別是誑惑大行皇帝興土木的奸人!”高拱扭頭望向徐階,顯得意有所指地回應道。

  這……

  林晧然和郭樸不由得暗暗地交換了一下眼色,敢情高拱執筆遺詔之時故意留下后手,將“遂致奸人乘機誑惑”和“土木歲興”連到一起,已然是要玩一把大的啊!

  若是說齋醮,那自然是受到道士所誑惑,但這“土木歲興”已然是跟一些官員脫不了關系,特別徐階在其中扮演著不光彩的角色。

  徐階亦是反應了過來,卻是深深地望了高拱一眼,眼睛深處閃過一抹戾氣。原本他想要集中精力除掉林若愚,而今這個高胡子亦是不能掉以輕心了。

  隆慶似乎意識不到其中的玄機,便是從善如流地道:“高師傅,此事交由刑部徹查如何?”

  “皇上……賢明!”高拱先是向隆慶投去一個贊賞的目光,而后拱手稱贊道。

  林晧然注意到隆慶聽到高拱的稱贊后,兩根眉毛微微上揚,整個人顯得很是得意的模樣。

  只是在這么一瞬間,他的腦海當即閃過小時候的林平常,那個野丫頭每次替人申張正義都是這種暗爽的反應。

  由此可見,敢情隆慶從小亦是極度缺少認可,更是渴望得到“權威人士”的認可,這便是一種典型的討好型人格。

  卻是這時,一個不和諧的聲音突然從后面響起道:“皇上,臣要直諫!”

  在聽到這個話的時候,在場的文武百官紛紛地望向突然跳出來了吏科都給事中胡應嘉,這直諫的矛頭無疑是指向剛剛上任的隆慶帝。

  隆慶帝的第一個反應并不是憤怒,卻是十分地詢問道:“啊?本王……朕哪里做錯了嗎?”

  徐階等人都將隆慶的反應看在眼里,只是他這個反應反倒是助漲了胡應嘉的氣焰,卻將他仰著頭地道:“皇上,錯矣!”

  “胡應嘉,你別有這里沒事找事,這朝堂不是你搬弄是非的地方!”高拱的臉上微沉,亦是護著自己的學生道。

  胡應嘉顯得無所畏懼地瞥了一眼高拱,然后正義凜然地說道:“正所謂天地君親師,皇上跟高閣老雖有師生之實,然今皇上是君,高閣老為臣,何故在殿上還三番五次稱其師傅?”

  這……

  眾官員聽到這番話,不由得面面相覷,似乎還真是這么一回事。

  隆慶亦是沒有想到自己真的犯了錯誤,宛如是做事性的孩子般,當即進行認錯道:“本王,不,朕……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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