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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2章 雷禮之困

  八月湖水平,涵虛混太清。

  林府后花園的秋意漸濃,湖中已經被白霜冰住了般,湖面不見一絲漣漪,荷花早已經枯萎,此時的天空顯得灰蒙蒙一片。

  身穿居家服飾的林晧然坐在涼亭的石桌前,整個人宛如跟秋意融為一體,手里捧著精致的茶盞,眼睛卻是透著幾分涼意道:“我以為你不會前來見我了呢!”

  在對面剛剛坐下的是一個面相憨厚的老頭子,皮膚比常人要顯黑一些,已經年過六旬,留著花白的胡子,眼睛透著一抹善意。

  只是能被請到這里自然不是普通人,他便是當朝工部尚書雷禮,而今地位和資歷僅在徐階之后,更是江西的黨魁。

  雷禮是嘉靖十一年的三甲同進士,初授福建興化府推官,而后調任南直隸寧國府推官,卻是抱得嚴嵩大腿后,這才得以回京出任吏部考功司,于嘉靖三十七年官至工部尚書。

  僅僅二十六年便打破三甲進士的天花板,更是來到了二甲進士的天花板,這無疑是一個足以稱道的成就。

  十年的工部尚書讓雷禮在朝中贏得了聲望,更是一度成為嘉靖最依重的工部尚書,而今亦是掛著少傅頭銜。

  雷禮面對林晧然的調侃,顯得自責地回應道:“林閣老,上次廷議一事,下官確實是有負您的信任!”

  “禁鐵令施行,看似能夠控制亂賊的武器數量,但這不過是自欺欺人。大明防賊沒錯,但百姓才是根本,我們為政當以恤民為重。朝廷頒發禁鐵令,農具價格必定水漲船高,卻是有助鄉紳控制百姓,讓百姓世世代代成為他們的佃戶!”林晧然輕呷了一口茶水,再次申明禁鐵令之弊道。

  在他離開京城這段時間,徐階已然是全面出擊。

  徐階不僅跟著高拱打起擂臺,而且在禁鐵令的廷議亦是發起了進攻,最終還取得了這場爭斗的勝利。

  雖然他這邊在廷議上一直占據票數的優勢,但郭樸和高拱對禁鐵令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雷禮等人突然臨陣倒戈,讓徐階一舉順利通過了禁鐵令。

  這個結果是他事先沒有預料到的,可謂是被徐階打了一個措手不及。出于商業的天賦和見解,他卻是知道鋼鐵是工業的基礎,是華夏實現大國夢的起點。

  只是徐階為了大地主的利益推行了這一道禁令,等同于毀掉大明工業的萌芽,甚至會拖累大明的軍工發展。

  正是如此,他心里亦是存在著怨念,既是痛恨徐階這個大地主最大頭目的禍國殃民,亦是怪責雷禮的臨陣倒戈。

  “下官這些時日亦是細細想及此事,亦是得知京城農具價格大漲,禁鐵令確是危害甚矣,今悔矣!”雷禮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臉帶慚愧之色地道。

  林晧然看到雷禮確實有悔過之意,便是捧著茶盞淡淡地詢問道:“雷公,你不是貪圖錢財之人,徐階亦不能給予你更高的位置,是他拿什么東西威脅你了吧?”

  事情經過這么久,他亦是早已經冷靜下來,更是查清楚了一些蛛絲馬跡。特別徐階突然抖出高拱的糗事,敢情徐階手里握著很多不為人知的東西。

  “林閣老,你確實是世間最聰慧之人!”雷禮苦澀一笑,亦是端起茶盞無奈地道:“在出任工部尚書后,雖然我行事一直小心謹慎,但負責主持這么多大型工程,卻是難免有利欲熏心之時!”

  林晧然雖然早已經有所猜測,但從雷禮嘴里得知他真的貪墨,心里不由得黯然一嘆。

  卻不是誰都愿意像海瑞那般甘于清貧,誰都希望寒窗十年便從此衣食無憂,故而大明很少官員能夠管住自己的貪欲。

  這里既有人性無法克服的貪婪,亦是朱元璋采用低俸的惡果,卻是不能過多地指責這位身處不良大環境中的雷禮。

  只是錯了便是錯了,一旦伸了手,那么頭上的烏紗帽很可能便不保了。

  雷禮輕呷了一口茶水,臉色復雜地望向林晧然繼續道:“嚴閣老倒臺之時,原以為我亦不可幸免,只是徐階遲遲沒有動靜。虧我這些年一直以為徐階不曾抓著我的把柄,誰知道……”

  說到這里,他則是打定了話,顯得苦笑地搖了搖頭。

  “徐階是一個能夠沉得住氣的人,當初他真將這些事情抖出來,恐怕先皇亦不會過多責怪于你,甚至還會留住你!”林晧然輕呷一口茶水,已然看穿一切地道。

  嘉靖是一個很聰慧的皇帝,他的用人標準從來都不是清廉,而是忠誠和有能力辦事。

  正是如此,憑著雷禮那份主持大型工程的能力,若是當時被抖出貪墨之事,恐怕亦不惹得嘉雷霆大怒,更大的可能是雷禮認罰了事,甚至還會繼續重用雷禮。

  雷禮亦是理清了這些門道,卻是坦然地說道:“我沒有想到徐階會留著這一手,而且留了五年之久,所以我當時得知東窗事發,亦是只好同意徐階幫著通過禁鐵令!”

  說到這里,他的臉上再度露出尷尬之色,既有對林晧然的一種愧意,亦有對徐階妥協的尷尬,更有間接損害普通百姓利益的那份自責。

  “雷公,你且放心,我不會在朝堂上針對于你!只是從今以后,咱們恐怕要劃開界線了!”林晧然將茶盞放下,亦是開誠布公地道。

  雖然他體諒雷禮的難處,但亦不可能再保持聯盟。

  徐階能夠威脅他一次,那么就可以威脅他第二次,而雷禮恐怕還會繼續臨陣倒戈,故而雙方已然是失去了聯盟的基礎。

  正是如此,雙方今后最好的相處方式是井水不犯河水,雙方將距離稍微拉開一些,算是好聚好散的一場“分手”了。

  “林閣老,我此次過來一是要當面向您道歉,二是……老夫其實是有事相求!”雷禮似乎做出了重大決定般,眼睛望著林晧然坦誠地道。

  林晧然本是要打發他離開,從此劃清兩人的界限,但迎著雷禮渴望的眼神,亦是痛快地抬手道:“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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