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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0章 蘇州的水

  工部尚書雷禮等官員突然莫名上疏請辭,卻是沒能掀起什么風波,畢竟朝堂的形勢并沒有發現根本性變化。

  由于徐階徹底失去對雷禮等官員的控制,他在九卿中的席位仍舊處于劣勢,卻是被郭、林、高三人的聯盟所壓制。

  哪怕徐階牢牢地占據著內閣首輔的位置,但隨著林晧然強勢歸來,加上高拱牢牢掌控著吏部,他亦是只有乖乖地繼續蟄伏。

  朝堂的斗爭比想象中其實要復雜一些,經歷的時間亦會比想象要久。

  嚴嵩跟夏言的斗爭持續數年之久,而徐階為扳倒嚴嵩隱忍十年,執掌首輔之位已經超過五年的徐階亦不可能輕易落敗。

  正是如此,雙方似乎又是偃旗息鼓,重新醞釀著大招,等候著下一次的交鋒,直到最終決出勝負為止。

  雖然大明朝堂重新歸于平靜,但地方揪起了一場腥風血雨。

  隨著當朝幾位大人物達成了共識,兩道命令很快傳達下去,應天巡撫林潤和左副都御史汪柏宛如兩把出屑的利器。

  春去秋來,這一座周長達到四十七里的蘇州城彰顯著更加繁榮的面貌,煥發著東方千年古城的魅力。

  這個時代無疑是以農為本,蘇州的春夏稅糧以二百五十萬石冠絕天下州府,其農業基礎可見一斑。

  正是基于這雄厚的農業底蘊,給蘇州城的手工業作坊提供了良好的舞臺,其中絲綢業已經領先于全國,自然是處于世界之巔。

  三四年前,聯合錢莊揮舞著鈔票和龐大的海外市場進駐蘇州城,令蘇州城的絲綢業更上一個臺階。

  得益于海外絲綢市場的增量,很多絲綢作坊宛如是雨后春筍般出現。

  除了洞庭絲綢作坊、狀元絲綢作坊、姑蘇絲綢作坊和嶺南絲綢作坊外,還有著無數的中小型作坊,而今的蘇州絲綢占據著全國八成以上的市場和幾乎壟斷海外市場。

  絲綢業的興盛仿佛是給這座古城注入了一記強心劑,蘇州城仿佛重新煥發生機般,同樣帶動各行各業的迅猛發展,令這里的各類作坊亦是如同雨后春筍般出現。

  通常而言,地方的繁榮往往離不開一個成熟的消費市場。

  得益于聯合錢莊所營造的好福利,以周慧為代表的女織工通過勤勞的雙手不僅讓家庭實現小康生活,而且效仿著雷州聯合作坊女工的風潮,毅然成為蘇州城一股強勁的購買團體。

  值得一提的是,雖然她們不算是聯合商團旗下的員工,但亦是擺脫不了聯合商團的影子。

  她們所在的作坊往往有聯合錢莊的參股,亦或者她們的作坊是聯合錢莊的債務人,而她們所熱衷的香水和香皂等產品來自于聯合商團。

  雖然聯合商團是以聯合錢莊入駐蘇州城,旗下幾乎沒有什么產業,但她們卻是感受得到聯合商團實質是無處不在。

  正是如此,聯合商團通過著間接的方式影響著這座千年古城,讓到蘇州城成為東南最耀眼的古城。

  城西,洞庭絲綢作坊。

  這里傳出熟悉的織布聲音,近千名女織工被安排在這里各個長方形房間中,正是埋頭織著一匹匹精美的絲綢,彰顯著華夏民族的勤勞品德。

  只是這個場景很快被魯莽地打破,應天巡撫的差役如狼似虎地闖進了洞庭絲綢作坊的大門,卻是大聲地宣布道:“巡撫大人有令,即刻查封這里,汝等通通離開!”

  應天巡撫衙門管轄蘇松常等九府軍政,而這片區域的賦稅占比達三分之一,故而有天下第一巡撫之稱,地位甚至比兩廣總督還要高。

  林潤已經是都察院右僉都御史,身穿著一套嶄新的四品官袍,板著一張剛正的國字臉,劍眉星目,一副正直官員的形象,正是威風凜凜地在一大幫差役的簇擁下走了進來。

  “林巡撫,不知我們洞庭絲綢作坊犯了什么事,你竟然要進行查封?”許掌柜匆匆走了出來,對著林潤當即進行質問道。

  林潤冷冷地審視這個商賈一眼,便是皮笑肉不笑地回應道:“許掌柜,你們許家私通海商徐大膽,經其之手將絲綢走私至倭國,本官依照朝廷法令將這里查封!”說著,便是大手一揮地道:“你們都愣著做甚,手腳都利索一點,將她們通通趕出去!”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林巡撫,你此舉查封洞庭絲綢作坊查封跟強盜有何異,我許家不服!”許掌柜聽到是這個指控后,當即便是憤憤地回應道。

  林潤輕蔑地望了許掌柜一眼,卻是淡淡地說道:“你不服可以上京城告御狀,只是你們許府……恐怕這時已經被劉御史帖上封條了吧!”

  在蘇州城絲綢商人的名單幾番選擇后,他卻是將矛頭指向許家。不僅要第一時間查封許家名下的洞庭絲綢作坊,更是讓劉御史配合自己,將許府亦是查封起來。

  “什么?你查封了我許家?”許掌柜聽到林潤竟然對他們徐家下手,當即震驚地望向這位新任應天巡撫,顯得難以置信地詢問道。

  “放心,不止你們許家,所有通倭的不法商人通通都逃不掉!”林潤看著許掌柜震驚的神色,卻是戲謔地回應道。

  東南早年不乏從事走私活動的海商,哪怕他們沒有參與其中,亦跟著那些海商難免有著商業往來,這無疑是一個不錯的切入口。

  在翻閱大量的卷宗后,他亦是將這些有私通的卷宗梳理出來,而后便以此對特定的蘇州大絲綢商人進行了一場大清算。

  正是如此,他打算在這座蘇州城揪起一場腥風血雨,將那些不法商人找著由頭抄家下獄,進而從他們身上找到想要的罪證。

  許掌柜看著林潤如此有持無恐,亦是心知他許家恐怕是在劫難逃,卻是當場暈厥過去。

  近千名織女面對著如狼似虎的應天巡撫差役,亦是只好簡單地收拾一些東西,然后很是不甘地離開這里。

  林潤深知絲綢倉庫的價值,不僅讓人在倉庫門口貼了封條,而且安排著士兵在這里把守,以防有人將價值萬金的絲綢給弄走了。

  “這位新巡撫如此明目張膽要撈錢嗎?”

  “聽說不是,許家拿了銀票到應天巡撫根本見不著人!”

  “這一次恐怕是動真格了,我早說許家這些年賺這么多錢遲早要完蛋!”

  消息很快在整個蘇州城迅速傳開,只是面對著應天巡撫衙門這一場大行動,大家亦是紛紛議論起來。

  只是很快大家都歸咎于許家近些年的大賺特賺上,正是因為得到了如此財富,卻是被新任應天巡撫給盯上了。

  “這事不對,他查抄許家,為何要查封洞庭絲綢!”

  “對啊!洞庭絲綢不只是股份制,一幫人持有股票呢!”

  “新官上任三把火,看看他怎么來,他林潤成不了蘇州城的王!”

  由于洞庭絲綢作坊在成立之初便是股票制,而后經過聯合錢莊的證券交易柜臺實行了流通,卻是引起了蘇州城百姓的強烈關注,蘇州城的百姓對此亦是議論紛紛地道。

  夜幕降臨,雖然經過了白天的一場大風波,但蘇州城已然是呈現著東方名城的風范,城中亮起了璀璨的燈火。

  林潤經過這么多年的摸爬滾打,終于成為了封疆大吏,特別是來到這座讓人紙醉金迷的蘇州城,已然被這里的繁華迷了雙眼。

  在處理完應天衙門的公務后,他先是洗了一個熱水澡,然后換上一套干凈的便服,當即乘坐轎子前往怡紅院找紫云姑娘。

  有鑒于自己背后是當朝首輔徐階,只要他在蘇州城做得“合情合理”,那么他根本不用理會這些商賈背后之人。

  從一個三甲進士起步,短短的十余年便是打破知府的天花板,更是達到了天下第一巡撫的地位,已然可以見識他的能力。

  只要再給他幾年時間,以他的能力定然可以重返朝堂之上,甚至官拜尚書,從而成為福建的新黨魁。

  轎子經過巷道之時,外面突然間傳來隨從的呵斥聲,只是前面傳來一個青年男子的聲音道:“可是巡撫大人的轎子?”

  林潤在聽到這個問話之時,心里當即涌起一絲驚訝。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他讓隨從出門的時候都是小心謹慎,自己亦是穿著便服,卻不想還是給人盯上了。

  正是他心里已經打定主意,卻不管是誰來求情,對方給予多少好處,他亦不會做出自毀前程之事。

  “不錯,你等速速讓路,否則……”隨從借著手中的燈籠照著數米外的來人,當即便是威脅地道。

  只是話音剛落,一陣整齊的腳步聲傳來,而隨從當即便是尖叫著道:“歹徒!快,快,保護老爺!”

  轎子亦是緩緩地放了下來,轎夫帶著護衛一起保護著林潤。

  林潤的眼睛不由得微微瞪起,雖然他知道東南的打手盛行,特別碼頭有著很多幫派,但卻從不以為這些人敢襲擊地方巡撫。

  “打!”

  一幫蒙面的歹徒從黑暗中涌了出來,面對著護衛和轎夫當即便是一陣拳手腳踢,來人的棍子更是狠狠地打在這些護衛身上。

  林潤的護衛是剛剛招募而來,有幾個是應天衙門的老油條,面對著這些如狼似虎的歹徒顯得毫無招架之力。

  “來人!來人!有刺客!”

  隨從心知不是這幫歹徒的對手,當即便是大聲地喊了起來,但很快被敲了一記悶棍,整個人重重地栽倒在地。

  林潤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轎簾子已經被人揪開,一個有力的腳板踹了進來。正是要抖出應天巡撫的官威,結果那只腳剛好踹在他鼻子上,痛得眼淚都飆了出來。

  砰!砰!砰!

  那個身材高大的青年男子一腳步還沒有解氣,又是朝著林潤身上連踹數腳,讓林潤亦是只好抱頭護著自己身體。

  誰能想到,堂堂的應天巡撫竟然被一個歹徒如此欺凌,當真是奇恥大辱。

  “可別將他打死了,咱們惹不起的!”一個頗為成熟的聲音響起,對著踹得正歡的青年男子提醒道。

  青年男子亦是知道打死朝廷命官會被抄家,亦是停下了踹人的動作,當即便是打算迅速離開這里。

  只是他剛走兩步,發現同伴沒有跟上,扭頭借著地上微弱的燈火看到同伴取代自己的位置,卻是朝著轎中的林潤狠踹兩腳,眼睛不由得充滿著幽怨。

  林潤原以為已經結束,不曾想又換人朝自己臉上狠踹兩腳,當即是死的心都有了,不帶這么羞辱自己這位應天巡撫的。

  “什么人!”

  正是這時,一支視察到巷道口的捕快發現這邊的動靜,當即便是暴喝一聲地道。

  “趙閻王的人,咱們快撤!”為首的青年男子見狀,雖然他還想再給林潤踹上兩腳,但還是當即下達指令地道。

  跑進來的捕快打著燈籠跑進來,在得知這幫歹徒襲擊的人竟然是應天巡撫,亦是不由得面面相覷。

  “你們送本官回府!”

  林潤的傷勢并不重,但侮辱性很強,已然是不打算頂著一張鼻青臉腫的臉去怡紅院。在得知來人的身份后,亦是感到臉上無光地下達命令地道。

  蘇州府的捕快面面相覷,但還是老實地將這位應天巡撫抬回應天巡撫衙門。

  林潤雖然很想將毆打朝廷命官的歹徒繩之于法,但奈何根本沒有親手抓到人,更是無法看不清是何人所為。

  在幾番權衡后,為了自己的臉面著想,他卻是不打算讓應天衙門大張旗鼓地調查此事,而是默默地喘下這一口惡氣。

  雖然他沒能抓到歹徒,但此事定能將蘇州的絲綢商人脫不了干系,這蘇州城的水比他想象中要深。

  洞庭絲綢作坊、狀元絲綢作坊、姑蘇絲綢作坊和嶺南絲綢作坊背后都有官方勢力,由于是股票制的原因,這里的利益關系更是錯綜復雜。

  此次對他拳打腳踢可謂是一種警告,如果他真將對方置之于死地,哪怕自己老實躲在應天巡撫衙門恐怕亦有性命之憂。

  原以為應天巡撫是一份好差事,只是現在看來,這恐怕卻是一個燙手的山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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