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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宮,東暖閣。
隆慶睡了一個舒服的回籠覺,在享用過精美的點心后,便準備擺駕前往養心殿,剛剛已經派人通知滿達日娃到那里等候了。
雖然現在后宮佳麗眾多,不乏國色天香的佳麗,只是跟著那個熱情似火的滿達日娃相比,宮里其他女人都顯得要遜色許多。
這才剛剛放下手中的碗筷,卻看到李貴妃沒有通稟便出現在自己面前,不由得暗自感到一陣頭疼。
哪怕他的腦子再木訥,此刻看到李貴妃寒著那張棺材臉,亦是知曉李貴妃因何會突然闖進他這里。
早些年,他在裕王府那個囚籠般生活中,朱翊鈞給他帶來了莫大的慰藉,故而對李貴妃和朱翊鈞是疼愛有加。
春節期間,當時在長公主的起哄下,加上自己確實有這方面的心思,他便爽快地答應冊封皇太子朱翊鈞為太子。
只是他亦是沒有預料到事情會遭到大臣如此強烈的反對,立儲的事情根本不是他這位皇帝想立便立,已然還要經過大臣們的一致同意。
“雜家給皇后娘娘請安!”滕祥見到挺著大肚子的李貴妃闖進來,當即便笑臉相迎地進行施禮道。
李貴妃被這么一打岔,心中的怨念當即被沖淡一些,但還是滿腹怨念地質問道:“皇上,臣妾聽說鈞兒冊封太子的事情黃了?”
滕祥看到李貴妃一副興師問罪的姿態,不由得暗暗擔憂地扭頭望向隆慶。
隆慶是一個性情溫和的人,顯得老實地搖頭否認道:“不是,你聽誰說的?”
“皇上,你休要欺瞞臣妾,臣妾剛剛已經聽說今日早朝徐閣老提議要冊封鈞兒為太子,但以林閣老為首大臣都極力反對!”李貴妃有幾分持子而驕的味道,顯得憤憤地說道。
雖然她一直對林晧然還有幾分好感,畢竟林家這么多年贈送給她不少好東西,但現在林晧然竟然反對她家鈞兒冊封太子,那么她心里只剩下憤恨了。
隆慶對李貴妃的興師問罪很是不喜,卻是耐著性子認真地解釋道:“林閣老所言謀之深遠,現在既然要談論立儲,那便先談嫡再談長,此舉并無不妥!”
雖然他亦不希望這個事情出現變數,只是對于林晧然早朝上的提議并不反感。既然他有意要冊封皇長子朱翊鈞為太子,那么確實要面對皇嫡子這個問題,讓太醫院進行診斷可謂是深謀遠慮。
騰祥亦是已經知曉早朝上所發生的事情,心里亦是認同林晧然的做法,眼睛很是復雜地望向這個無理取鬧的李貴妃。
事實證明,女人確實是一種無理取鬧的生物,特別是處于孕期的女人。
李貴妃的眼睛當即噙滿淚花,顯得很是委屈地質問道:“皇上,哪有什么先嫡后長,皇后根本沒有生養!你只有朱翊鈞一個兒子,不立他為太子,你還能立誰為太子?”
這……
滕祥看到李貴妃如此胡鬧,不由得暗暗觀賞隆慶的反應。
雖然現在朱翊鈞是唯一的選擇,但李貴妃亦是太過不講理了。隆慶確實只有朱翊鈞一個兒子,但隆慶現在才三十二,卻是完全可以繼續生養。
亦不怪那幫大臣會反對冊封皇長子朱翊鈞,畢竟以皇上和皇后的年紀再生一個皇嫡子,并不是一件難以想象的事情。
偏偏地,這個泥瓦匠的女人已然是目光短淺,卻是一口咬定隆慶只有一個兒子,完全不知道皇后還有生下皇嫡子的可能性。
“愛妃,話是這樣說,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陳皇后如果真誕下……”隆慶心里確實是向著朱翊鈞,但亦是有所顧忌地說道。
“那你也得立我家鈞兒為太子!君無戲言,這是你親口答應臣妾的,當時長公主還在場呢!”李貴妃卻是當即打斷了隆慶的話,說著便委屈地哭出來道。
在她的心里,竟然皇上已經答應了冊封他兒子朱翊鈞為太子,那么這個事情便不能再有變數了,甚至是皇后誕下皇嫡子亦是不可。
隆慶看到李貴妃如此蠻不講理,不由得暗自感到頭疼。
“皇后娘娘,皇上自然是想要冊封皇長子為太子,不然今日亦是不會讓張尚書提及此事。只是那幫大臣非要太醫院給皇后先行檢查身體,皇上亦是不好為這點要求而跟大臣對著干,所以還請多給皇上一時間,相信皇上一定給李貴妃一個滿意的答案!”騰祥看著隆慶已經啞口無言,當即便站出來勸導道。
李貴妃最在乎還是自己兒子能否被冊封為太子,現在得知事情跟自己所想有些出入,便是語氣緩和地詢問道:“皇上,你當真沒改變心愿?”
“朕確實是要想冊封鈞兒為太子!”隆慶面對著挺著肚子的李貴妃,亦是給出一個很確切的答案道。
人心都是肉長的,自己大兒子陪伴著自己度過了五年時光,自己確實是希望將自己的皇位交給這個大兒子。
李貴妃等到確切的答案后,卻是在滕祥的一再打保票下,這才乖乖地離開。
隆慶被李貴妃這么一鬧,頓時意識到立儲的事情比想象中麻煩,便是向騰祥求助道:“這事恐怕不好處置,當如何是好呢?”
“以前先帝有什么犯難之事,都會找來徐閣老相商,而徐閣老每次都能夠妥善解決,故而先帝極信任于徐閣老,言徐閣老是百事通!”騰祥仿佛早就等著這句話般,當即極力吹捧徐階道。
“朕先不前往養心殿,你去將徐閣老傳召過來吧!”隆慶的心里微微一動,當即便是做出決定地道。
他對徐階的觀感原本不算太高,特別自己的老師高拱被徐階擠走之后,一度很是厭惡這位老首輔。
只是這段時間以來,徐階的辦事能力亦是慢慢得到體現,像這一次便是由徐階來完成自己冊封皇長子為太子的夙愿。
如果徐階能夠稱心如意地辦妥自己交代的事情,那么以前的心結根本不算什么,有一個能夠全心全意替自己辦差的首輔無疑是帝王之幸。
卻是不久,徐階被從文淵閣召了過來,而徐階顯得畢恭畢敬地出現在隆慶面前,已然是天底下最忠心的臣子。
正月的京城,顯得春寒料峭。
京城的百姓已經漸漸恢復到正常的生活秩序中,卻是通過著辛勤的雙手,正在謀求著一家子的生計。
對于普通百姓而言,通常都是著眼于當下的一日三餐。只是對于官員而言,他們的仕途常常歷經三朝,卻是需要將目光放在十年后,甚至放到更遠的時間。
隨著立儲之爭拉開序幕,整個官場都彌漫著一份別樣的氣氛。立儲的爭斗和站隊,雖然無法對當前的地位和權勢造成太大影響,但這個事情會直接影響到將來。
高拱、陳以勤和張居正為何能夠突破得到火箭式提拔,正是因為他們站到裕王這邊,卻是跟著裕王一起“飛黃騰達”。
一旦在立儲的事情上站錯隊,卻是很可能在將來陷于萬劫不復之境,故而這是所有官員都會極為慎重的事情。
當然,現在雙方實質還沒有產生正面的矛盾,畢竟皇嫡子是假想出來的。一旦證實皇后無法生育,那么包括林晧然和潘晟在內的官員都會主動退讓。
身穿蟒袍的林晧然端坐在兵部正堂簽押房中,正是查看著一份份最新的軍情,時而叫來寧江等屬官進行商討。
俺答最后的情況并不好,自從在山西大敗后,他的威望有所削減,卻是要面臨北元殘余勢力和瓦刺的雙重威脅。
偏偏地,草原夏天遭到干旱,致使他們的收成并不好,而冬季的寒潮又直接凍死了數之不盡的牛羊。
俺答所建立的后金新政權已然面臨著一場潛在的危機,一個處理不妥當,這個新政權有可能會分崩離析。
雖然俺答跟大明已經進行通貢,但他們所得到的回禮簡直是杯水車薪,根本無法滿足他們的物質需求。
若是大明這邊不同意互市,不讓俺答的新政權光明正大地得到所震的物資,那么雙方已然還得再斗一場。
正是如此,當看到俺答在宣府那邊有調兵遣將的軍情,看到俺答似乎隨時來犯的架勢,心里卻是沒有感到一絲意外。
只是他卻是相信:雙方的戰事已然不可能像早之前的小打小鬧,一旦撕破協議俺答便會全力來襲,將會出現一場級別不弱于去年山西戰役的戰事。
林晧然將軍情放下,對著對面的吳桂芳吩咐道:“吳侍郎,你務必留意著九邊的動靜,一旦俺答撕毀和約,騎兵營即刻奔赴前線!”
“下官遵命!”吳桂芳心知俺答定然還會卷土重來,顯得恭敬地道。
待到下衙時分,東江米巷的官員紛紛從各自的衙署走出來。
林晧然跟著往常那般,按時走向兵部衙門的正院,然后乘坐轎子返回自己的家里,而吳秋雨和花映容卻是會在前院恭候。
看到自己的老婆孩子相迎,特別是虎子和雷兒漸漸成長,他明顯感受到肩上的擔子,亦是明白為何岳父當年總喜歡斂著臉。
都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其實官場亦是如此,卻是不僅要著眼于當前的爭斗,亦要為著將來進行布局。
吳秋雨和花映容倒是習慣于林晧然這番模樣,特別她們都知道林晧然這是身處高位后的正常現象,但林晧然無疑是深愛著她們的。
林晧然得知林平常打算夜宿于馬場,對于這個野丫頭卻是無奈地搖了搖頭,便跟著吳秋雨和花映容一起享用晚餐。
正在吃飯的時候,滿頭銀發的吳道行顯得微醺地從廚房那頭走來,手里還拎著一只被啃著面目全非的燒雞,整個人顯得悠然自得的模樣。
面對著吳道行的怪癖,林家人早已經是習以為常,只是得益于他那精湛的風水師,亦是贏得林家的人尊重。
林晧然原本還惦記著自家妹妹,看到吳道行在不遠外的椅子坐下,心里不由得微微一動地道:“吳道長,你應該知道今日早朝之事了吧?”
“老道耳朵還不聾,這事早已經傳遍街頭巷尾,焉有不知之理?”吳道長將葫蘆中的美酒倒進嘴里,顯得理所當然地回應道。
林晧然停下筷子,卻是正色地詢問道:“你對皇嫡子一事怎么看呢?”
吳秋雨和花映容都是有志于成為林晧然的賢內助,看到事情關乎到林家的前程,亦是停下筷子望向吳道行。
吳道行對著已經面目全非的燒雞又是咬下一片雞肉,顯得含糊地回應道:“我不是說了嗎?陳皇后的祖墳有問題,還得改上一改!”
“如果由你來改的話,能確保陳皇后生出皇嫡子嗎?”林晧然接過林金元送上來的茶水,顯得認真地詢問道。
吳道行將嘴里的肉咽下,卻是輕輕地搖頭道:“可以一試,但老道亦不能百分百能做到,但固安伯恐怕不會同意!”
“固安伯為何不同意?”林晧然停下送到嘴邊的茶水,顯得疑惑地詢問道。
吳秋雨和花映容亦是困惑地扭頭望向吳道行,亦是不知道為何固安伯會反對,這可以能夠有一個皇帝外孫的大好事呢!
吳道行朝嘴里灌了一口酒,用袖子往嘴里一抹道:“固安伯的祖墳是旺綠葉而損紅花,一旦動了祖墳,那么他的兒子便會遭到反噬,很可能移墳當日便有性命之憂!”
這……
吳秋雨和花映容沒想到固安伯的祖墳會這么邪門,卻是不由得無奈地扭頭望向林晧然。
林晧然得知陳家祖墳有著這般說法后,便將端在手里的茶喝了一大口,發現事情比自己想象中要棘手很多。
出于自身利益考量,加上從后世的歷史得知萬歷一度想要將自己老師張居正鞭尸,卻是知道這位皇長子屬于冷漠無情之人。
如果陳皇后能夠誕下一個幼子,那么以他現在的地位和權勢,卻是有足夠的信心將皇嫡子扶上太子的寶座,更是順理成章地成為下一任的皇帝。
跟著已經有了一定歲數的皇長子朱翊鈞相比,一個更年幼的小皇帝,無疑更有利于自己掌握下一朝的大局。
只是萬萬沒有想到,陳家的祖墳卻不是想動便能動,固安伯陳景行無疑是希望自己有個能坐皇帝的外孫,但代價是要他陳家斷子絕孫就另當別論了。
正是如此,如果他打定主意要阻止皇長子朱翊鈞繼任大統,那么便需要先說服固安伯陳景行挪祖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