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家成一邊說一邊仍然搖著頭:“你說得雖然有些道理,但現實是殘酷的,實行不了,沒有這樣的金主子不說,說是開革開放,新公司法也的確出了,但要真實行起來,地方利益圈子的阻力更大,說實話,這么而是最重要的一點,再有錢的人,也不會選擇跟官斗,顧胖子把個廠子弄成了這個樣子,他也還是活得滋滋潤潤的,你想他背后能沒有支撐嗎?”
楊帥微微一笑,站起身來,拍了拍其實不臟的手,笑道:“陸叔,這個問題你認為是最關鍵,其實卻是最簡單,我介紹一個人給你認識吧,呵呵,也許你們本來就是認識的!”
陸家成這會兒對楊帥還真是有些好奇起來,這個少年人經常出沒于他家里,但他都不曾有多么注意,都是老婆和女兒跟他一起補功課什么的,很少談過話,人雖熟,話卻少有聊天,即使說,也就是問問他父母的事。
但現在的楊帥清清楚楚的站在他面前,卻讓陸家成感覺到像霧像云,似乎有些看不清了。
楊帥從褲袋里摸出手機來,打開來撥了朱學才的號碼。
陸家成忽然看到楊帥拿出個手機來,也不禁吃了一驚,楊帥家是什么條件,他清楚得很,別說是楊帥這個少年了,就是他爸楊東林,那也是買不起手機更用不起手機,四五萬的開支,楊東林可沒那個實力。
恐怕這個手機是個玩具吧,陸家成心里是這么認為。
電話一通,朱學才這回倒是記住了楊帥的手機號碼了:“呵呵,小楊,是要問關于汪池的事情?”
楊帥笑笑道:“朱書記,我不是問汪池的事,對那么個渣子我有什么好問的,我想跟朱書記談點事情,不知道你有沒有空?”
朱學才頓時沉吟起來,不過他不是不答應楊帥的邀請,而是猜測楊帥要跟他談什么事情,本來他對楊帥的印象,完全只停留在他背后的喬正元方面,但是今天中午在一中,他卻見識了楊帥的“厲害霸氣”,那一系列的手段,把各方面的關系和優缺點都利用到了極致,包括他跟汪大華的地位身份和矛盾,不得不說,就算換了他,只怕也做不到更好!
這實在不像是一個少年人能干得出來的事!
他要跟自己談什么?難道他真是喬正元安排來跟他拉關系?當然,這個念頭也是一閃而過,朱學才自己都不相信,喬正元的身份地位,用得著安排人來拉攏他這么個小縣長?
“好,小楊,在哪兒見面?是來我這兒還是你說地方?”
楊帥回答道:“城南黃江河畔,原來黃江紡織廠老廠長陸家成家,朱書記知道這個地方不?”
朱學才一怔,陸家成這個人,他倒是有些許的印象,好像是縣企管站的副站長,給汪大華邊緣化的一個人,去他家談什么?
不過朱學才腦子里雖然猜測懷疑,但嘴里卻是一口答應了:“好,那邊離縣委大院這邊不遠,我馬上過來!”
把手機摁了揣回褲袋里,楊帥也想著,如果不是因為他借了喬正元這個影響力,朱學才壓根兒就不會跟他見面,更別提談什么事,他一個縣委書記,好歹也是一個縣的一把手,自然也有他的官威架子,哪里會被他這么個少年娃兒叫來叫去的?
青山縣幾十萬百姓想見朱學才的面都還見不著呢!
陸家成越發的迷惑,問他:“你跟哪個朱書記打電話?是你們學校的學生團委書記?”
這還沒有問楊帥那個手機是不是玩具的話。
楊帥呵呵笑道:“陸叔,我說是縣委朱學才朱書記,你相信嗎?”
“你這孩子,盡扯胡話!”陸家成忍不住都笑了,雖然心里很悶,但也給楊帥的話惹得發笑了。“你當縣委書記是你同學啊?就算是你同學,只怕也不能任你呼來叫去的吧?”
“陸叔,回去吧,一會兒客人就來了!”楊帥笑吟吟的催著陸家成。
陸家成把釣桿一收,拍了拍手說:“回吧回吧,你這娃兒的朋友還要我回去陪?有你琪琪姐在家還不行?”
這會兒,陸家成把楊帥說的“朱書記”完全當成了一中的學生,肯定是來他家找老婆補習功課的,反正也不想釣魚了,回去也好。
楊帥幫他提了水桶,里面有三四條黑背的鯽魚,只有一條有尺來長,其它的都只半尺許。
陸家成一手抓了魚桿,一手拿了小凳子,踢踢蹋蹋的沿田梗小路回去。
楊帥瞧著陸家成的樣子好笑,卷著褲管,穿著一雙拖鞋,十足的鄉間干活的農民,有誰想得到二十年后,他會是個億萬富翁?
市委大院本來就在南門邊,到南門街尾也就幾百米路,穿過當街的一排房子就是田地,到陸家成家步行也就五六分鐘的時間。
九四年間,青山縣城都往東西方向發展,南邊因為隔了黃江,對面雖然有大片平緩地勢,但要想發展就得修黃江大橋,以青山縣的財力哪有余力來建大橋?
陸家成和楊帥閑閑散散的回去,楊帥遠遠的就見到朱學才和一個二十七八歲的男子一起過來,本來隔了那么遠是看不清楚面容的,但朱學才那個身形很容易辨識,又是他剛打電話“請”過來的,當然就認得出來了。
陸家成看不出來,走近了在地壩里把魚桿和凳子放下,朱學才兩個人也剛好走進地壩中。
陸家成一怔,仔細看了看,這才發現是朱學才,頓時有些手忙腳亂的迎過去:“朱……朱書記,您怎么來鄉里了?”
他還以為朱學才是到這一帶視察什么,壓根兒就忘了楊帥曾打過電話叫“朱書記”過來的的事。
朱學才指了指楊帥,笑道:“這個小楊,他沒跟你說?我也是他叫過來到你家的,你問我,我問哪個啊,呵呵呵……”
陸家成一呆,扭頭望著楊帥,楊帥攤手笑道:“陸叔,我早跟你說了是縣委朱書記呢,怎么,就都站在屋外邊嗎?”
“呃……請進請進!”陸家成呆了呆,醒悟過來,趕緊請朱學才進屋去,這時才想起來,楊帥確實跟他說過,他說是縣委書記,可自己不信!
進屋后,陸琪伏在桌子上做功課,陸家成趕緊叫道:“琪琪,別做功課了,倒茶倒茶,來客人了!”
一看這個樣子,楊帥就知道陸琪的媽謝天香謝老師還沒回來。
陸琪趕緊把功課作業本收拾了,然后去泡茶水。
陸家成恭請著朱學才:“朱書記,請坐請坐,這位是……”
朱學才指著他身邊的年輕男子介紹:“這是我的秘書陳奇,坐吧,老陸和小楊不是外人!”
陸家成聽朱學才說“老陸和小楊不是外人”的話,心里一熱,雖然他不是前踞后恭拍馬屁的庸人,但畢竟也明白,這個世界不是一味的講硬頭就行得通的,社會是個大染缸,你在這個染缸里生活,必需跟染缸一個顏色!
朱學才說這個話,雖然有親近的味道,但陸家成也更清楚,朱學才跟他從沒有過接觸,自己也從來沒進入過他的眼中,沒進入過他的圈子。
他現在能這么說,只怕還是因為楊帥的原因!
這時候,陸家成才真正對楊帥刮目相看起來,倒是不明白,楊東林這個兒子從哪里挨上朱學才這種關系的!
而且聽朱學才的口氣,壓根兒就沒把楊帥當成個少年學生,而是當成跟他平等身份的感覺,這才是更令陸家成驚訝的地方。
楊帥捧了捧肚子,對陸家成笑道:“陸叔,我們今天要談的事可耗時了,是不是叫琪琪跑一趟,去買些什么熟食回來,我們邊吃邊聊?”
楊帥一邊說,一邊從口袋里摸了兩百塊錢出來遞向陸琪。
陸家成一把就將楊帥攔著了,惱道:“楊帥,你也是經常來你陸叔家的,吃點什么東西還能叫你掏錢?再說今天這不還有朱書記和陳秘書這樣的貴客嗎,要叫你掏錢來招待來我家的客人,那還不被人笑掉大牙了?”
陸家成自己掏了兩百塊錢出來遞給女兒,又囑咐:“琪琪,買菜后順便叫你媽回來!”
“好!”陸琪對爸爸的話自然不會違背,但剛剛聽到楊帥肆無忌憚的叫她“琪琪”去買,心里卻有些著惱,這家伙把她當成丫環了吧?
“等等!”朱學才招手讓陸琪停下,又吩咐陳奇:“陳奇,你去買些熟食回來,小陸去學校請她媽媽回來,你們各忙一頭!”
陸家成哪里肯讓陳奇去花錢,他花錢就等于朱書記花錢,但朱學才卻一把按著了陸家成,笑著說:“老陸,你不用管了,讓陳奇去吧!”
陸家成心里一動,又瞄了瞄楊帥,見楊帥一副穩如泰山的表情,也就沒再吭聲了,朱學才只怕是有意讓他的秘書離開。
等陳奇和陸琪前后出門,陸家成又湛了滾水,再把窗戶打開,看出去就是地壩中的籬笆綠葉,空氣清新。
“好風景!”朱學才贊了一聲,又喝了一口茶,這才瞄著楊帥問:“小楊,你把我弄到老陸這兒來,怕不是只為了喝茶吃東西吧?”
朱學才雖然一直被汪大華鉗制,但做為一個縣委書記,能爬到這個位置自然也有他的能力,楊帥有背景,小小年紀心機深沉,把他叫到陸家成家里來,只怕要談的事情跟陸家成有關,而陸家成只不過是一個被邊緣化的人物,他會在中間起什么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