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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九章 交心(二)

  楊玄感一下子驚得合不攏嘴:“此話怎講?”

  王世充想到安遂玉的事情,心中就一陣難過:“若不是我親身經歷過此事,也不敢相信高颎會這么狠,姬威在這事上起了關鍵作用,當年東宮里太子商量重要事情的談話密室正是他所督建,在這事上他留了個心眼,暗中布了條管道,可以從外面監聽。

  越國公去東宮責問太子的當晚,高颎就來東宮商量對策。他布下一條連環計,先是讓東宮術士章仇太翼配置了一種丹藥,派人下在獨孤皇后與你娘鄭氏的飯菜中,這種藥無色無味,服了后會讓人昏迷,只針對女子有效。

  而昏迷后的癥狀會類似貓鬼上身,因為獨孤陀家養貓鬼的事情皇上知道,這是個絕佳的突破口,所以一旦出事,皇上肯定會懷疑到你們楊家,到時候把你家牽連進來,你爹只要一倒,暫時獨孤皇后也找不到人再來攻擊太子。

  至于獨孤皇后,先讓她躺下,然后再放出尉遲女這個高颎多年前就埋伏好的秘密武器,讓她在皇上最無助的時候,又是酒醉狀態下被臨幸。

  只要獨孤皇后再暈上幾天,到時候那尉遲女懷上了龍種,成了妃子,皇后也動她不得,那時皇后所有的心思就會用在后宮對付新出現的勁敵身上,哪有空再來管太子之事呢?”

  楊玄感猛地一拍大腿:“他娘的,高颎真是太陰險了,太子居然也同意跟他一起這樣害自己的親娘?”

  王世充冷冷地說道:“人不為已。天誅地滅。獨孤皇后對自己的兒子下死手。還要太子念母子之情?太子可沒你楊將軍這么迂腐啊,他做的只不過是常人的選擇罷了。”

  楊玄感一下子無話可說了,人性的自私和卑劣,他深有體會,如果殺到自己頭上,很少有人會坐以待斃的,哪怕下手的人是自己的親生父母。

  王世充繼續說了下去,聲音冷酷。但掩飾不住他所敘述事實的驚心動魄:

  “晉王通過姬威知道了這個計劃,就在當晚行動,救醒了獨孤皇后,獨孤皇后果然是厲害的人物,一醒來后馬上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當時并不知道有人對她下毒,但一下子能看出尉遲女的事背后的黑手。所以當機立斷,直接趁第二天皇上上朝的時候斬了此女,讓高颎多年的計劃一下子徹底落空。

  此事失敗后,高颎還不甘心。最后拉皇上的時候還說了句不能為婦人輕天下,想要挑撥一下皇上和皇后的關系。那算是他最后的嘗試和努力了。可惜獨孤皇后沒有給他任何機會,直接跪迎皇上,在大臣面前給足了皇上面子。

  皇上一高興,這事自然也就過去,事后也能想到尉遲女這事不簡單,所以才會在那天直接罷了高颎的官,后面又找借口連他的爵位也奪了,要是皇上和皇后知道連貓鬼也是他做的,那肯定會要了他的命。”

  楊玄感冷冷地說道:“那你們怎么會這么好心,還留著他一條命,就不去舉報貓鬼案的真相嗎?”

  王世充哈哈一笑:“楊玄感,在政治上你還是太嫩了,晉王留他一命,日后登基后有重新啟用他的可能。論治國能力,就是你父親也遠不如他,等太子徹底垮了后,高颎未必不會改換門庭投靠晉王的。”

  楊玄感大驚失色:“晉王以后會用高颎?”

  王世充點了點頭:“不錯,很有可能,這次他沒有把貓鬼的事抖出來,就是留了一個情面,高颎想必現在也能想到這點了,以后晉王登位,他還有不聽話不效力的理由嗎?”

  楊玄感沉默良久,嘆了口氣,道:“我確實沒你這么見風轉舵,在你和晉王的眼里,沒什么人不是被利用的,也沒有誰是不能出賣的,你就不擔心晉王有一天會連你一起除掉嗎?”

  王世充的臉上閃過一絲殘酷的殺機:“我當然清楚晉王是什么人,晉王也很清楚我是什么樣的人。等他登位后,估計第一個除的就是你們楊家,第二個可能就是宇文述,接下來就會輪到我王世充了。現在我只是個五品小官,他想捏死我就跟捏死螞蟻一樣,但他登基時我至少也會是一方大員,不會坐以待斃。”

  楊玄感語氣中帶了譏諷:“王世充,你果然沒有忠誠可言,現在就跟我說這大逆不道的話,就不怕我去向晉王告發你謀反嗎?”

  王世充先是一愣,接著捧著肚子笑了起來,邊笑還邊指著楊玄感:“楊玄感,你實在是太可愛了,今天和你說這么多都是白說了么?要不要我們再打個賭,不出十年,你楊玄感會主動來找我,跟我說這些所謂大逆不道的話。哈哈哈。”

  楊玄感低下了頭,他不敢和王世充打這個賭,王世充的話每一個字都刺在他的心頭,都是最殘酷的真實。

  王世充笑夠了以后,坐了起來,神色恢復了平靜:“這么說吧,我今天也跟你楊玄感交個底,我王世充不忠于誰,也無所謂背叛誰,現在幫晉王做事也只是各取所需,我從不高估人性,也從不低估自己。我幫他奪位,他給我官位,就這么簡單。而且,我在這次貓鬼案中損失慘重,對楊勇,必除之而后快!”

  楊玄感冷冷地道:“既然如此,你還需要找我做什么?跟我今天廢話這么多,只是為了發泄?又或者是想離間我們楊家和晉王的合作嗎?”

  王世充搖了搖頭:“當然不是,我王世充說話做事都有目的,都是為了自己著想,跟你上次的合作是雙方各自利用對方,現在我也想跟你再合作一次。”

  “哦,你想要什么?要我父親再幫你跑個官?這回是想要上儀同呢還是州刺史?”楊玄感嘴角邊掛著一絲冷笑,語氣中盡是嘲諷。

  王世充嘆道:“楊玄感。不用把我看得如此不堪。你也用用腦子。你爹能給我的,還能超過晉王嗎?那次我苦無門道,無法結識到高官親王,所以只能通過你,讓你爹幫我打開這條晉升之路,現在我已經成了晉王的親信,還用你爹做什么?”

  “那既然我們楊家對你的升官發財沒有幫助了,你還跟我交易什么?對你來說。我好象沒什么利用價值了啊。”楊玄感疑道。

  王世充深吸一口氣,搖了搖頭:“我看重的是你,不是你爹。”

  “我?我有什么值得你看重的。太平盛世,我的腦子沒你好,心腸沒你狠,手段沒你黑,更放不下身段和良心跟你這沒臉沒皮的一樣無所不為,我能幫到你什么?”

  “哈哈,楊玄感,你自己可能都沒發現你自己的能力。老天挺公平。沒給你聰明的腦子,讓你象我或者是象李密。但也還過得去,不算太笨。可是上天給了你這副好身板,你是天生的戰將,將來一旦天下大亂,你一定是最能打的一個。”

  楊玄感一下子笑出了聲:“王世充,你搞你的權謀,也能搞出天下大亂?”

  王世充收起了笑容,一臉的嚴肅:“我當然是沒這本事,但我覺得晉王以后很可能會弄成這樣,你也知道他一向在父皇母后面前演戲,本性一直被壓抑。

  骨子里他比太子要奢侈得多,也自認為可以建功立業,開疆擴土,所以他上臺后一定會做兩件事,一件是大建宮殿,廣收美女供自己享樂;另一件則是征戰四方,東邊的高句麗,西邊的吐谷渾都會是很好的用兵方向,尤其是高句麗,當今皇上沒有征服,他一定很有興趣挑戰一下。

  無論是哪件事,都會消耗國力,加重百姓負擔。加上晉王為人外寬內忌,現在看著禮賢下士,那是因為他要做出這種樣子給父母和朝臣們看,一旦登了位,肯定會比他父皇還要固執,到時候就算有忠臣想進諫,也不會有好果子吃。”

  楊玄感知道他說的有理,這些話楊素也跟自己分析過:“那就算天下大亂了,你又有何好處?你現在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討好晉王向上爬,到時候他若是登了基,你自然也可以雞犬升天,不去保自己的榮華富貴卻想著這些做什么?”

  王世充臉上肌肉抽了抽,嘆了口氣:“你知道我一向深思熟慮,不做無把握之事的,凡事也會給自己留下退路。晉王奪位我們兩家都參與了太多的陰謀,他今后未必能容得下我們,不要說我,就是你們楊家,就敢說今后位極人臣,一點也不用擔心嗎?”

  楊玄感一下子被他這句話刺中了心中最柔軟的地方:“那又能如何,大隋的制度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爹位極人臣了也是手中無兵,無論是皇上還是以后可能登位的晉王,一句話下來,我們就只能等死,沒有反抗的資本。”

  王世充突然眼中兇光大盛,一下子站了起來,楊玄感也毫不示弱,挺身而起,直視著王世充的眼睛。

  “楊玄感,我只問你一句,要是晉王以后登基了,要滅你全家,你怎么做?”

  “放手一搏罷了。”

  “怎么搏?你剛才說了你手中無權也無兵,你能怎么搏?”

  楊玄感咬牙切齒地說道:“天下若是安定,就逃到突厥或者高句麗,以圖他日卷土重來,天下若是已亂,就登高一呼,取了他的天下!”

  王世充微微一怔,他對楊玄感的這個回答也略有些意外:“此話當真?”

  楊玄感朗聲道:“我沒有騙你的必要,你想做的事我不是沒想過,只不過我們家沒必要這樣做罷了。助晉王奪位后,我父親會淡出,會隱退,要是到時候他還不肯放過我們楊家,那就別怪我楊玄感為臣不忠了。”

  王世充猛地一拍手,順便重重地在地上一跺腳:“好漢子,有氣勢!這才是我王世充想看到的蓋世猛將楊玄感,你我聯手,何愁大事不成,哈哈哈!”

  楊玄感對剛才的一時沖動有些后悔,冷冷地看著王世充在一邊手舞足蹈,說道:“你可別高興得太早了。我什么時候要說過和你聯手了?即使到時候我楊玄感要奮起反抗。也不會找你王世充當幫手。不為別的,就沖著你這種可以出賣任何人的行徑,我擔心哪天你的刀會砍到我頭上。”

  王世充搖了搖頭:“楊玄感,聯手是要以實力相當為前提的,你有勇力,在亂世中是天生的良將,又有這個高貴的貴族身份,天下皆知你楊玄感。若是到時候振臂一呼,不怕不從者如云。”

  “至于我,到時候會攢出能有資格跟你合作的實力的,到時候先聯手誅暴,至于以后鹿死誰手,就各安天命好了。”

  王世充的臉上盡是興奮,眼中的神光一閃一閃。

  楊玄感看得好笑,他決定給這個頭腦發熱的家潑點冷水讓他冷靜一下:“喂喂喂,你現實點行不。誰說了晉王一定能登位?再說了,晉王就是登了位。我父親到時候隱退,交權。他也沒理由逼我們家逼得太狠。你王世充參與了他的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我家可沒有,別老想著拖我們家下水跟你綁到一起。”

  王世充笑了笑:“跟你打賭你又不肯,這樣好了,我還是那句話,我不主動找你,到時候你哪天走投無路了或者是想為父報仇而起兵,隨時可以來找我。”

  楊玄感一下子劈胸抓著王玄感那件中衣,幾乎要把他從地上拎了起來,眼里象是要噴出火,厲聲喝道:“你胡說些什么,什么為父報仇?!你信不信要是再敢亂嚼舌頭我現在就宰了你?!”

  王世充臉上的神色很平靜:“楊玄感,你可是接了你父親的令來保護我,真要殺了我,你父親只能白發人送你這黑發人,你舍得?”

  楊玄感恨恨地松開了手。

  “我只是作個假設罷了,你沒必要這么激動,我在做事前總會考慮最壞的結果,要是剛才這句話冒犯了你讓你不高興了,我道歉。”王世充換上了一副嬉皮笑臉的表情,楊玄感看著只是更加厭惡。

  楊玄感怒道:“王世充,我警告你,你別在晉王面前打我家什么主意,說什么壞話,要是你敢害我們楊家,我弄死你!到時候我看誰能護得了你王世充。”

  王世充哈哈一笑,擺了擺手:“楊玄感,我還想以后跟你合作呢,怎么會傻到和你結仇?我們這些給晉王做事的只有抱團在一起才有活路,把你爹弄倒了很快就會輪到我王世充,到時候我連幫手也找不到,不是自尋死路么?你可以不信我的人品,但一定不能懷疑我王世充的智商。”

  楊玄感氣鼓鼓地扭過了頭,也不說話。

  王世充走到帳蓬外,看了看天上的太陽,已過日中,他回頭看了看楊玄感,說道:“今天的談話我希望對我們兩都有幫助。記住,楊玄感,以后要是到了你說的那種情況,不要忘了,那時的王世充是可以幫到你的朋友。還有,李密也是個聰明人,他的想法應該和我一樣的。”

  楊玄感冷冷地道:“王世充,你不用企圖挑撥我和密弟的關系,我們是以心相交,生死與共,和你這種逐利之徒不一樣。”

  王世充嘆了口氣:“真正到了讓人無法拒絕的權力面前,又有誰能經得起誘惑?我看人不會有錯的。你現在可以不信,以后事實會證明一切。”

  楊玄感想到楊素也跟自己一再提醒過對李密要留個心眼,當下默然不語。

  遠方傳來一陣馬鳴聲,遠遠的地平線上出現了一些小黑點,王世充看了看楊玄感,說了句:“他們回來了”,便走出了帳蓬。楊玄感吃驚地發現,他的右手上多出了那支楊廣給的鳴鏑。

  王世充走了帳蓬,一邊穿起鎧甲,一邊對著遠處的軍士們高聲喊道:“眾軍聽令,全部披掛整齊上馬,弓箭上弦!”

  楊玄感跟著走了出來,聽到王世充下了這個命令,不解地問道:“你這是要做什么?”

  王世充轉過了頭,一道殺機在他眼里一閃而沒,呲牙一笑:“也不知來的是敵是友,總之先做好準備吧。”

  王世充一邊說,一邊套上了獸面連環甲,這套甲胄正面分為左右兩大片,每片的中間有一個小圓形獸頭護胸甲片,打磨得锃亮。而后背則是一整塊大鋼板,足有兩寸厚。身前背后兩大塊鐵板間在肩部用牛皮帶扣連在一起。

  牛皮帶上,是肩甲和護頸,這套鎧甲是按王世充的身體尺寸特制的,王世充就象穿毛衣一樣,直接先把手從兩側的兩個圓口伸出,然后把鎧甲兜頭一套,腦袋正好從護頸處的小洞伸出。

  套好了主鎧后,王世充又向雙肩套上護膊,手臂上套上鏈子網護手甲,腰上系好腹擺裙板,向大腿處套上膝裙,小腿處套上脛甲吊腿,最后穿上外面鑲著小塊銅片的亮銀馬靴,順手戴上頭盔,就算是全副武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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