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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一章 寶馬贈秦瓊

  來淵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悅的神情:“王儀同,不管你穿成什么樣,總是朝廷命官,上儀同將軍,又怎么能和一個軍士并肩而行呢,如果你真的是個平民百姓,家父也不會讓我兄弟二人留下來專門陪你去驛站了。”

  一邊的來整卻皺了皺眉頭,說道:“四哥,阿大既然讓我兄弟陪王將軍,就尊重他的意思吧,就是阿大,在軍中也從來不在軍士和部下面前擺架子,王儀同乃是身經百戰的名將了,此舉當也和阿大的治軍做法別無二致。”他說完后下了馬,牽著轡頭,對王世充說道,“謹遵王儀同的吩咐。”

  來淵不高興地勾了勾嘴角,但還是下了馬:“那就依王儀同吧。”

  一行人向著城門口走去,一路之上,不少路人都在身后對這幾人指指點點的,兩個布衣平民走在前面,而三個穿著講究的人牽馬跟在后面,實在是有點不倫不類,不過王世充心中坦蕩,也不在乎周圍人的眼光,昂首闊步而行,還不時地向著兩位來公子詢問來護兒這些年在泉州的情況,而張金稱和那秦瓊身份相當,跟在后面,倒是也有些共同語言,沒幾句話就開始說道起山東河北一帶的英雄好漢。

  城門外有一個臨時的馬市,自從四年前突厥被擊垮之后,邊境的貿易開始得到恢復,而突厥的良馬寶駒,也開始大量地進口內地,除了并州的代州與朔州二地外,幽州也是北臨契丹,東北接高句麗,西北靠突厥,有不少良種寶馬進口,而這瀛州城作為幽州通向冀州的要地,也有一些臨時的集市,而馬匹則是這集市中最主要的交易物品了。

  王世充本來今天有意到那馬市上轉轉,但給來護兒遇上之后,既然說明了先去官驛,便暫時收起了念頭,料想這瀛州雖處要沖,但畢竟不算大城,也不太可能有極品的寶馬,但突然間,只聽到一聲清亮的馬嘶聲“希唏唏”,一行五人齊刷刷地臉色一變,向著那馬市看了過去。

  王世充做慣了馬匹生意,又曾經精研過相馬經,深通相馬之術,好馬壞馬,一看便知,這一聲馬嘶聲,清亮豪爽,聲如洪鐘,即使隔了幾百步,也讓眾人聽得耳膜鼓蕩,由聲知馬,首先就具備了千里馬最重要的一點:胸肺功能,只有強大的胸肺功能,才能產生雄厚的壓力,這是戰馬最重要的一個因素。

  王世充也顧不得進城了,直接就向著那馬市走去,其他幾人也都是軍人武將出身,一直和馬打交道,也全都緊跟著王世充走了過去。只見那馬市已經被里三重外三重地圍了個水泄不通,王世充撥開人群,擠到了前面,還惹得兩三個人面露兇相,可一看到后面站著的那四個鐵塔般的漢子,全都收起了眼中的兇光,乖乖地站到一邊。

  只見這馬市中間只剩下了一匹馬,看起來只有兩三歲大,還不算完全成年,但是體格勻稱,毛色青白相間,雄壯威武,而兩個突厥商人,穿著棉衣皮帽,正在一邊口沫橫飛地吹起自己的這匹馬。

  “嗨,各位瀛州城的父老鄉親,大家看一看,瞧一瞧,這可是我們草原上的明珠,正宗的寶馬,是我們莫何部落今年運到中原販賣的馬中間最棒的一匹,今年只有兩歲,但已經長得比大多數的馬都要高,都要壯,聽聽他的叫聲,就象豹子在吼,又象是打雷,所以此馬名叫呼雷豹,若是上了戰場,只沖這么一叫,就能嚇得敵人的騎士直接從馬上摔下來,哪位若是有意,歡迎上來看看啊。”

  王世充微微一笑,這馬確實看起來是難得的寶馬,光從這外表和聲音就可以證明,他走入了圍欄,說道:“我來看看這馬。”

  那兩個突厥商人本來一看王世充穿著尋常百姓的布衣,臉上頓時現出一副不悅的神情,但一看他身后站的幾個人,個個氣度穿著不凡,于是放開了準備攔著的手,走到一邊,只是小聲地用突厥語嘀咕了一聲:“這人買得起嗎?”

  王世充聽得真切,也不生氣,只是笑了笑,便開始仔細地相起馬來。

  根據相馬之法,首先要去掉三羸五駑。

  所謂三羸:一是大頭小頸,二是弱脊大腹,三是小頸大蹄。

  至于五駑:頭很大而聽力不好是一駑,長頸子不能彎是二駑,上身短而下身長是三駑,四肢大而脅很短是四駑,淺髖薄髀則是五駑。

  面前的這匹呼雷豹,體態勻稱,四肢有力,一眼看去就去掉了這三羸五駑,王世充一叫“呼雷豹”,它馬上就搖了搖尾巴,顯然很有靈性。

  王世充微微一笑,開始接著看起這馬的其他部位,首先是看馬頭,這馬頭高高地昂著,棱角分明,線條如刀削斧刻一般,非常方正,極少有贅肉,就象給剝了皮的兔子頭一般,乃是上好的馬面相。

  接著看馬眼,根據馬經的記錄,馬眼主心,眼大則心臟大,耐力好,而且可以鎮定不驚,不至于被戰場上的景象嚇到,好馬的眼睛則需要又大又亮,炯炯有神,而這些呼雷豹也是非常出色,甚至比一般的良駒的眼睛更有神采。

  然后就是看馬耳,根據馬經,馬耳主肝,肝小則容易識人意,便于人馬相通,所以大耳朵的馬不會是好馬。呼雷豹的耳朵小而前立,高高地豎起,而不是象一般馬那樣無精打彩地耷拉著,這點又很不錯。

  接著是看馬鼻,呼雷豹的鼻子方而大,鼻孔的吸引非常有力,王世充把手伸到鼻前,能感覺到這里就象個鐵匠鋪的風箱似的,不停地出著熱氣,顯然這呼雷豹的心肺功能很好。

  然后就是看牙口,這點除了看年齡外,也要看馬的牙齒是不是長得好,有些馬雖然其他條件極為出色,可是牙口不好,影響進食,所以總是肥不起來,馬力就受到極大的限制,牙口端正的是百里寶馬,齒如劍鋒的則是千里馬,呼雷豹的牙口就象一顆顆三角形的錐子一樣,明顯是千里寶馬,一定很能吃。

  最后就是看馬的骨骼,肌肉,蹄子,尤其是肋骨足有十三對,完全是馬經上所說的天馬的級別,就在王世充相馬的時候,它還撒了一泡尿,能象狗一樣地抬起一條后腿,馬尿激射,直接過了前足,這也是典型的千里寶馬的性質。

  王世充越看越喜歡,這匹馬實在是不亞于楊玄感的黑云,或者是自己那匹河西青海寶馬,自己相馬無數,能與之相提并論的也不會超過十匹,而且從這匹馬的肌肉和骨骼來看,速度和暴發力上也許比起黑云和青海龍馬稍有欠缺,可是負重力卻更勝一籌,負上一個全副武裝,雙層甲骨的騎士,配上沉重的副武器,都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王世充的余光掃處,忽然落到了秦瓊的身上,只見他雙眼放光,盯著這匹呼雷豹,滿臉都是羨慕,王世充馬上意識到秦瓊力大無窮,那一對鐵锏足有六七十斤,尋常的戰馬很難負擔,剛才他所騎的那匹不過是普通的戰馬,只是馱著秦瓊就已經是氣喘吁吁了,而這匹呼雷豹,顯然更適合這位擅使沉重兵器的壯士。

  想到這里,王世充主意既定,笑了笑,對兩個突厥人說道:“這馬多少錢,開個價吧。”

  那兩個突厥人一看王世充相馬的這一套手法,就知道是識貨之人,只是他窮的實在是有點對不起觀眾,那個為首的突厥人看了王世充兩眼,還是嘆了口氣:“朋友,你還是回去吧,這馬你買不起。”

  王世充微微一笑,正待開口,卻聽到后面響起一個還帶著點稚氣的聲音:“賣家,這人買不起,我買得起,讓我先看看馬。”

  王世充順眼看過去,只見另一邊的人群已經閃開了一條道,站著一個十五六歲,圓臉黑皮,大眼高鼻的少年,小小年級,已經開始在兩鬢蓄起了虬髯,而一雙明亮清澈的眼睛,如夜空中的星星,格外地有神。

  這少年的身材已經接近八尺,雙肩寬大,體格比起成年人都要壯碩不少,虎背,蜂腰,螳螂腿,乃是上好的武將身板兒,即使是王世充一眼看到,也不由得在心中喝了聲彩。

  那突厥人皺了皺眉頭:“這位衙內,此馬不是一般的馬,而是我莫何部落的天馬,不是一般人能買得起,你還是找你家大人過來吧,這不是小孩子過家家的游戲。”

  那少年臉色一變,還未開口,他身后的一個仆役打扮的人就嚷了起來:“大膽,你也不好好打聽打聽,這位是咱們瀛州程刺史的公子,他若是買不起,那這瀛州也沒人能買得起啦。”

  人群中響起一片附和之聲:“就是,你這突厥人也不打聽打聽,這位程知節程公子可是我們瀛州的小小豪強了,最愛寶馬良駒,他肯買是給你面子。”

  “程公子,把這馬買下來,給咱瀛州父老鄉親爭口氣,別讓這突厥人看扁了。”

  “程公子,別讓外鄉人把馬在咱們瀛州地界上買走了啊。”

  隨著周圍的起哄聲,那少年也面帶得意,雙足一頓,生生從那及胸高的圍欄后面跳過,輕飄飄地落到了圍欄內,這一下功夫的顯示讓周圍的人一陣叫好,而這位程知節程公子也是掩飾不住的意氣風發,走路帶風,徑自來到了那馬的面前。

  王世充看了這程知節幾眼,雖然還沒有完全長成,但此人讓他一下子就能想起自己的侄子王仁則,一樣的少年英雄,一樣的雄糾糾氣昂昂,年少氣盛,看來剛才外界所傳非需,這位也確實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

  王世充笑著走到一邊,讓那程知節好好地把呼雷豹觀察了一番,別看程知節年紀不大,相馬之術也是有一套,幾乎按著剛才王世充的同樣套路仔細地把馬檢查了一番,最后滿意地點了點頭:“的確是萬里挑一的寶馬,這馬我要了,你沒聽他們說嗎,我是本地刺史的兒子,出得起這錢。”

  那突厥人的眼中現出一絲狡黠的光芒:“原來是程公子,失敬失敬了,只是您雖然貴為刺史公子,這匹馬怕還是買不起的,若是程刺史親至,也許還可以談談價。”他雖然說得還算客氣,但話語中的傲慢之情,卻盡顯無疑。

  程知節一聽便大怒,黑臉變得微微一紅,大聲道:“你這突厥人,既然不想賣,又何必把這馬拿出來,不管你開的價多高,至少都可以報個價吧。”

  突厥商人看了站在一邊的王世充一眼,笑道:“朋友,既然你說要買,那依你之見,這馬應該值多少錢呢?”

  王世充沉吟了一下:“我也在不少地方的馬市上見過,尋常成年公馬,在內地的價格大約是四千錢一匹,可作戰馬的上等馬匹,往往是一萬五到兩萬錢不等,供將軍騎的寶馬,大約要到十萬錢左右,而這匹乃是難得一見的千里寶馬,公道價,應該是三十萬錢左右。”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就連那程知節,也是臉色一變,失聲道:“三十萬錢?你這是在打劫嗎?”

  而那個突厥商人卻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朋友果然識貨,不過這三十萬錢大概只能是在邊市上買到,如果這馬到了大興或者是洛陽,我原來是準備賣三十五萬錢的。可若是你在這里能拿出三十萬錢,我可以給你。”

  王世充笑著看了一眼程知節:“程公子,俗話說強龍不壓地頭蛇,你若是能先出了這錢,那我就不跟你爭,同等情況下,讓給你就是。”

  程知節雖然是個熱血少年,但也知道三十萬錢是個什么概念,他老爹的俸祿算成錢大概一年也就兩三萬,在這個一斗米只賣七八錢的時代,三十萬錢夠他全家十年不吃不喝了,于是他的嘴動了動,沒有說出話。

  王世充一看程知節沉默不語,對那突厥商人說道:“既然程公子不愿出這錢,那我就買下了。”他說著從懷里掏出了三張錢票,遞給那突厥商人,突厥商人接過一看,上面乃是蓋了大章的支家錢鋪的錢票,由于王世充的生意做得極大,跟突厥那里每年也有幾千匹戰馬和上萬頭牛羊的大宗交易,涉及金額高達數百上千萬,往往在邊地沒有這么多的現錢,而是開這種錢票,讓突厥商人來內地的支家商行里提現,因此多數突厥商人也是識得此貨。

  那突厥商人接過這三張十萬錢一張的錢票一看,臉色一變,重新上下打量了王世充幾眼:“朋友,你怎么會有這種錢票?”

  王世充微微一笑:“閣下若是怕其中有假,不妨到這城中的支家商鋪去看看,看他們是否能兌換現錢。”

  那突厥商人沉吟了一下,拿出其中一張錢票,給了身邊的同伴,用突厥語嘀咕了幾句,那人點了點頭,在五六個壯實的護衛的陪同下,騎上馬,向城門的方向奔去,周圍的人一看到這架式,全都議論紛紛,看著王世充的眼神也是三分懷疑,七分佩服。

  過了小半個時辰,那幾個突厥人去而復返,到了突厥商人的耳邊低語幾句,那突厥商人的神色一下子變得客氣而恭敬:“朋友,這錢票是真的,三十萬,這匹呼雷豹,歸你了!”

  此話一出,如同往水里扔了一塊巨石,若得四處炸開了鍋,所有人的都大聲地議論起來,想不到王世充其貌不揚,居然還有如此的手筆,隨身帶著數十萬錢的巨款。程知節原本還存了一絲僥幸,這時希望完全破滅了,長嘆一聲,悄悄地退回人群,不知所蹤。

  王世充牽過了呼雷豹,那突厥商人突然低聲說道:“朋友,不知道你和支家商鋪的東家,王世充王大老板,是何關系?”

  王世充點了點頭:“不才正是王世充,不知閣下有何指教?”

  突厥商人的眼中現過一絲驚喜:“果然是您,久聞王老板富可敵國,人也豪爽,今天一見,名不虛傳,我們家主人愿意和您交個朋友,不知可否賞臉一見?”

  王世充剛才就心里隱隱有這種感覺,這些突厥人把如此寶馬在這集市上公開叫賣,顯然所圖并不完全是為錢,而是想找到能出得起這錢的有力人士,聯想到以前裴世矩曾和自己說過,現在突厥的一些野心勃勃之士又開始做起生鐵走私的交易,也許自己這回碰到的,正是這伙人,而自己這回出來走遍天下,如果能和突厥搭上關系,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于是王世充笑著回了個禮,卻低聲用突厥語說道:“在下一會兒住在官驛,貴主若想見我,與城中支家商鋪的掌柜留信便是。”

  那突厥商人點了點頭,把手中的馬韁繩交給了王世充。王世充一眼看到秦瓊,笑著對秦瓊招了招手,秦瓊不知所措,走了過來:“王將軍,有何吩咐?”

  王世充哈哈一笑,拉起秦瓊的手,把馬韁放在他手上:“都說寶馬配英雄,這呼雷豹,我就送給秦兄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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