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陵,通玄寺。
這座寺廟是江南最大的幾座寺院之一,就在今天的常州郊外,平時里,善男信女來往其間,若是逢了那些個節日,更是人山人海,可是今天,這座寺廟附近的方圓百里之地,卻成了兩軍對峙的前沿,上百里的連營寨柵,首尾相連,南面的大寨上,高高地飄揚著“劉管朱”這三色大旗,而北邊的隋軍營寨中,“王”字和“隋”字將旗,以及右武衛的飛豹軍旗,則是迎風招展,旌旗獵獵。
自從五天前王世充渡江以來,劉元進的叛軍就撤到了這里,通玄寺座落在太湖邊上,大湖成為了它最安全的側翼掩護,這讓劉元進可以安心地依寺布陣,綿延近百里,擋住對面隋軍的前進腳步。
叛軍的中軍帳內,這會兒濟濟一堂,江南的三支叛軍首領,劉元進,管崇,朱燮已經齊至,在這里共商大計,討論下一步的作戰計劃呢。
管崇是一個四十多歲,矮小黑瘦的人,穿著一身中號的鎖甲,仍然顯得有些不倫不類,他本是個還俗道人,自稱是三國時的活神仙管絡的后人,曾經游歷天下,后來還俗后回鄉教書,由于楊堅時代撤天下鄉學,所以他的私塾一下子云集了眾多江南學子,這次江南動亂,管崇趁機振臂一呼,響應者如潮,一下子給他拉起了三萬多人的隊伍,成為勢力僅次于劉元進的一家。
而坐在另一邊的朱燮,則是一個身材高大,肌肉發達,滿臉橫肉的黑臉壯漢,在這滿營里多數膚色白凈的頭目中,算得上是個異類了,他本是山賊出身,這次趁機率眾下山,一路兼并收容了許多起事的義軍與各地賊寇,也有兩萬多人馬了,加上劉元進,三股勢力合兵一處,共推劉元進為大帥,二人為副帥,半年時間內,也發展到十萬大軍,幾成橫掃江南之勢。
但是現在,管崇朱燮二人都沉默不語,王世充的善戰之名,傳遍天下,即使是這兩個義軍副帥,也感覺到了如山的壓力,所以一接到劉元進的傳信,也顧不得再去攻略閩越之地,匆匆率全部主力回援,合兵一處,與王世充所部相持。
劉元進緩緩地開口道:“管副帥,你一向神機妙算,可有何良策退敵呢??”
管崇瞇著眼睛,緩緩地說道:“貧道這幾日觀察敵營,發現隋軍的隊列松散,營地布置也是有不少漏洞,每日里軍營中還在操練一些基本的戰術隊列,這不太象是一支精兵啊。”
朱燮也點了點頭,說道:“這王世充的部隊,看起來比前面來圍剿我們的吐萬緒和魚俱羅還要差,我原以為他帶的會是百戰精銳,可現在看來,完全是些新兵蛋子嘛。劉大帥,我看這回是個好機會,我們可以一鼓作氣,將之擊潰,只要消滅了王世充,那我們的實力,就大大增強啦。”
劉元進搖了搖頭,沉聲道:“王世充用兵一向狡詐多端,虛虛實實,不可上了他的當,這回我們就是以為他在練兵,可他突然揮軍南下,一夜之間就攻克了南徐州城,若不是我們接到了消息,連夜退兵,只怕這會兒就會給他擊破在丹陽城下了。”
徐蓋卻突然說道:“劉大帥,根據后來的情報,王世充攻克南徐州,并不是強攻,一鼓而下,而是事先派了奸細入城,偷偷打開城門,放了他們的大軍入內,從這來說,看不出他們的戰斗力,他的那些新兵還是從淮南招的,未經訓練,管朱二位副帥說的,應該沒錯。”
劉元進眨了眨眼睛:“那徐軍師的意思,我們可以一戰?”
徐蓋瞇著眼睛,摸著自己的胡子,喃喃地說道:“這個嘛,我最近一直在思考,也在觀察,這兩天管將軍和朱將軍的軍隊才到,之前的三天,一直是王世充在與我們對峙,但他卻不派軍強攻,而是一直在營中訓練這些新兵,我看,王世充也沒有必勝的把握,估計是給楊廣下令催促后,不得已才連夜進軍,想要嚇退我們,現在他在江南,對上面能有個交代,與我們兩軍相對,也可以趁機訓練新兵,等他這支部隊花個三個月時間練成,就會是他要跟我們決戰的時候了。”
說到這里,徐蓋的兩眼中精光一閃,厲聲道:“劉大帥,我們絕不能給王世充輕松練兵后再跟我們決戰的機會,現在趁著我們有十萬大軍,完全可以跟他一戰,若勝,則江南盡屬我們,若敗,我們也可以分散撤離,江南是我們的地盤,他的新兵沒有練成,就算戰場獲勝,也無法把我們都給抓住,只要保留了火種,就總有再起的時候。”
管崇也跟著微微一笑:“徐軍師所言深合我意,不趁著這時候,我軍士氣正旺,連戰連勝時與王世充大戰,只怕以后會更困難,管某不才,愿意為全軍先鋒,一試敵軍虛實。”
朱燮也跟著哈哈大笑道:“早聽說王世充有多厲害,不過我老朱看來,也不過如此嘛,他的那些兵,一個個都是生瓜蛋子,還不如我的部下呢,這幾個月我攻州掠地,奪了不少隋朝的武庫,裝備也不比他們隋軍差了,正面打起來,我就不信這王世充能吃掉我們十萬大軍,決戰的話,算我一個!”
劉元進的眼中光芒閃閃,還是有些遲疑,若是在二十年前,憑著血氣之勇的他,早就跟著拔劍而起,下令決戰了,可是現在,不知道是因為人上了年紀,還是身為主帥,變得謹慎了,反而有些猶豫不決。
劉元進看了一眼徐蓋,勾了勾嘴角:“直接決戰嗎?這并不好吧,我看,王世充有可能是故意示弱,引誘我們,不如明日先派人挑戰,與之一試,若是打得過,就全面強攻,若是不敵,則再徐圖良策,如何?”
徐蓋微微一笑:“大帥所言甚事,那這樣吧,明天就讓朱副帥辛苦一下,由你的所部壯士出營列陣,向隋軍挑戰,記住,不可莽撞,即使取勝,也不要輕易追擊,試出虛實即可,如何?”
朱燮哈哈一笑,大聲道:“得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