淇水,已時。
沿著這條衛河支流的兩岸,已經屯積了加起來足有十五六萬的人馬。遠處的黎陽城頭,黑煙四起,城墻之上千瘡百孔,而驍果軍的大量攻城的投石車,沖車,云梯則燃燒著熊熊的大火,在城外的戰場上到處都是,幾面殘破的瓦崗軍“徐”字大旗仍然倔強地城頭飄揚,證明著黎陽倉城還在徐世績的手中。
而淇水兩岸的這兩支巨大規模的大軍,卻是在這一個多月來第一次全軍出動,擺開了架勢,雙方的一線排列,都是甲騎俱裝的鐵甲騎士,這兩支在隋末可稱得上天下至強的騎兵部隊,終于正面相遇了,戰馬們在不安地刨著蹄子,馬上的騎士們的眼中和他們的槊尖一樣,閃著寒光,只要聽到命令,就會沖過這條不足五十步寬的河水,把對面的陣容沖垮,撕爛!
但是在這會兒功夫,能讓兩個巨大的鋼鐵騎陣沖起來的男人,卻是各騎一匹戰馬,在幾個護衛的陪伴下,來到了河邊,河風吹拂著他們的須發,百步之內的距離,足以讓他們的話讓對面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李密看著對面的宇文化及,微微一笑:“多年不見,宇文公子,想不到你我會在這樣的條件下相逢。真是造化弄人啊。”
宇文化及咬了咬牙,沉聲道:“李密,看到本丞相天下無敵的驍果鐵騎,你怕了嗎?要是怕了的話,早早歸順投降,尚不失王候之位。”
李密哈哈一笑,搖了搖頭,伸手一指自己身后密集的騎陣:“難道我所率領的瓦崗鐵騎,就差過你的驍果軍了?你可別忘了,我的鐵騎打垮過張須陀,王世充,你們驍果軍,比他們就強到哪里了嗎?”
宇文化及不屑地勾了勾嘴角:“他們也配跟驍果軍相提并論?驍果驍果,天下無敵。這是世人皆知的事。李密,今天你約我來此,難道不是要投降的嗎?”
李密笑著擺了擺手,突然神色一凜:“你們宇文家,本來只不過是匈奴族的破落戶破野頭氏,只配給鮮卑人當奴隸。”
“鮮卑人進中原的時候,你家的祖上也跟著混了進來,到了你們父祖輩的時候,受了隋朝的大恩,你們宇文一家,富貴榮華,不可勝數,當朝都找不出第二個來。你父宇文述,掌大隋兵權,而你們兄弟三人,無尺寸之功,卻可以逃脫倒賣生鐵這樣的滅族之罪,更是能娶隋朝公主,隋朝的天恩,全落到你們一家身上了!”
宇文化及的臉色一變,氣得正要開口,卻聽到李密的聲音如暴風雨一樣地滔滔不絕:“主上失德,你們父子非但不盡忠臣之責,前去進諫,反而行弒逆之事,謀殺皇帝,更是貪心不足,還相篡權奪位。你宇文化及,不去想著諸葛瞻的忠誠,反而去行霍光之子霍禹的篡逆之事,天地不容,人神共憤!”
“我李密今天已經被朝廷招安,成了魏國公,大將軍,特率天兵前來討伐你,你如果識趣的話,早早地下馬投降,我念在以前同為世家子弟的故人之情,還可以保你子嗣一條命,若是你冥頑不靈,想要繼續對抗到底,那你們宇文家一族,全要斬盡殺絕,一個不留!”
宇文化及只覺得心中有一萬頭跑過,他很想開口回罵,卻是不知道如何開口,嘴唇抖了抖,轉頭看向了身邊的宇文成都:“這個李密說的什么諸葛瞻,霍禹,霍光,是什么人啊。”
宇文成都一臉茫然地搖了搖頭:“不知道啊,阿大,好像是古時候的人吧。”
宇文化及恨恨地罵道:“奶奶個熊,你這笨蛋,平時里叫你好好讀書,你他娘的只知道練武玩女人,這時候露怯了吧。”
宇文成都不服氣地說道:“阿大不也不知道嗎?為何只說我呢?”
宇文化及的老臉一紅,勾了勾嘴角:“放屁,我怎么會不知道,考考你罷了。蠢材,回去好好看書去。”
訓完了兒子,宇文化及抬起了頭,對著李密厲聲吼道:“李密,你奶奶個熊,老子今天來是跟你說怎么打仗的事,你要打就打,不打就降,哪來這么多屁話。戰場上是看一刀一槍的功夫,不是看耍嘴皮子。沒別的事,老子就回了,等老子先攻下黎陽倉,弄死徐世績,再來搞你!”
宇文化及發完狠之后,轉身撥馬就走。李密的嘴角邊勾起一絲冷笑,對著廝王伯當和秦瓊說道:“宇文化及蠢成這樣,也算得上是天下無雙了,我折根樹枝就能抽死他,大家信不?”
王伯當哈哈一笑:“信,本來還以為宇文化及畢竟是世家子弟,好歹也應該有兩下子,沒想到是這么個粗胚笨蛋,丟死人了。哈哈哈哈哈。”
李密滿意地點了點頭:“知道我今天為什么要來這么一出嗎?就是因為驍果軍畢竟兵強馬壯,我軍還是有點畏懼之心,今天看我這樣罵宇文化及,大家心理上的畏懼就會好了許多。”
他轉頭看向了賈閏甫,說道:“賈長史,又該你出動了,還要麻煩你再跑一趟宇文化及的大營。”
淇水東岸,驍果軍大營。
宇文化及罵罵咧咧地,在帥帳之中象個困獸一樣地走來走去,不時地把一兩張胡床,矮榻給一腳踢翻,今天在兩軍陣前受了如此地侮辱,這可是僅次于當了幾年奴隸的生平第二大恥辱,在兩軍陣前他還不便發作,這會兒終于忍受不住了,整個帥帳中都回蕩著他的咆哮之聲:“李密小兒,我必將你千刀萬剮!”
一個傳令兵匆匆地跑了進來,跪倒在地,不敢抬頭,惟惟諾諾道:“大丞相,那個,那個瓦崗軍的賈長史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