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也果然如凌牧云所料想的那般,深夜時分,隱隱聽見王府之中一陣的喧鬧,恍惚還聽到有“王爺”、“世子”之類的稱呼,凌牧云便知多半是前去萬劫谷與俏藥叉甘寶寶偷情幽會的鎮南王段正淳和被南海鱷神抓走的段譽父子二人一起回來了。
悄悄的起身出門一看,果然見是段正淳和段譽一同歸來,同行的還有先前一直在鎮南王府上隱姓埋名的崔百泉。其中段譽本來白玉一般的面龐漲得通紅,看起來就像是喝了酒一樣,凌牧云卻知道,這多半是段譽吸收了太多的內力,所以才會如此精神。
見段譽已然平安歸來,凌牧云也就放心了,當即返回自己房中,睡覺。
第二天一大早,半夜才歸來的段正淳早早起來,整理行裝,與妻子和兒子話別,問起崔百泉、過彥之二人,才知道兩人天還沒亮便已經悄悄離開,取道北上了,段正淳知道這是對方不愿意在臨走時再麻煩他相送,以免再多搭他們段家的人情。
整理好行裝之后,段正淳便帶同三公、四護衛到宮中向保定帝辭別,隨即與慧真、慧觀二僧向陸涼州而去。而段譽和刀白鳳母子則送出東門十里方回。
到了正午時分,凌牧云正在房中休息,忽見王府下人來找:“凌公子,我家小王爺忽然中了邪,王妃想請您過去幫忙看一看。”
“哦?”凌牧云心中一動,當即起身道:“好,我去看看,前面帶路。”
當下凌牧云便跟著那王府下人一路來到段譽居住之所。剛到段譽臥室之外,便聽得“砰砰”、“乒乓”、“喀喇”、“嗆啷”之聲不絕,盡是諸般器物碎裂之聲,門外有侍仆伺候著,神色甚是驚慌。
那個為凌牧云引路的下人走到門口,向其中一個侍仆道:“煩請向王妃稟告一聲,凌公子請來了。”
“凌公子到了么?快請他進來!”然而還不等那名侍仆進去通報,房中的刀白鳳便已經聽到了那下人的話,急忙說道。
凌牧云買不進屋一看,只見只見段譽在房中手舞足蹈,狀若瘋魔,將桌子、椅子,以及各種器皿陳設、文房玩物亂推亂摔,腳下卻是疾奔不止,忽前忽后,忽左忽右,竟是在走凌波微步,刀白鳳幾次想要將段譽攔阻下來,卻連他的一片衣角都抓不到。
兩名大夫模樣的老者在屋中東閃西避,以免被段譽推倒摔砸的器具陳設碰到,情形十分的狼狽。
原來段譽昨晚在萬劫谷機緣巧合之下足足吸取了六大高手的近半內力,其中甚至還包括黃眉老僧這樣已經臻入先天化境的大高手,這其實已經遠超出了他自身的承受能力。
當時在萬劫谷中雖然也覺得鼓脹難受,但因為行功不斷,還不覺得如何,回家之后已是大半夜,又知道早晨還要為父親送行,故而段譽肯本就沒有睡,而是修練了一陣北冥神功,直到清晨,隨即便起來送別父親。所以直到早上替段正淳送行時,段譽都一直好好的,沒表現出絲毫的異樣。
但送別父親之后,段譽回來補了一覺,就這一覺睡出問題來了。因為體內積存真氣尚未徹底煉化,睡夢中真氣失了導引,便亂走亂闖起來,頓時行岔了經脈路徑。讓他難受得從跳起身來,展開凌波微步走動,越走越快,真氣鼓蕩,更是不可抑制,當即大聲號叫,驚動了旁人。
刀白鳳聞訊趕來,想要制止兒子,卻連兒子的衣角都摸不到,也就談不上制止。后來她又派人去皇宮中請來了兩個太醫,診治兒子的病情。只是連她都制不住段譽,那兩個半點武功都不會,只會給人看病的太醫就更沒轍了。
若是往rì,刀白鳳見兒子學得如此玄妙高明的身法輕功,必將高興之極,但今rì卻只恨那個狗屁武林先賢傳給兒子的輕功身法太高明,讓她想要救治兒子都做不到。
后來刀白鳳心急之下靈機一動,忽然想起了凌牧云來,因為她記得兒子曾說過,凌牧云與他一樣得到了那個武林先輩的傳承,甚至得到傳承的時間還要早于他,因此兩人勉勉強強可以算作是同門師兄弟。
既然凌牧云與段譽得了一樣的武學傳承,對于段譽所學的身法勢必也十分的了解,想來如果由凌牧云出手的話,多半就能夠將段譽制住了,如此一來太醫也好給段譽瞧病。正因想到了這些,所以刀白鳳才遣人去將凌牧云請了來。
“凌公子,你看譽兒他不知怎么就忽然魔怔了,也不知道是得了什么怪病,還是中了什么厲害的邪毒,我請了宮中的太醫來給他瞧病,但譽兒他卻怎么也不肯停下來,我們想攔也攔不下他,凌公子,聽譽兒說他練的身法你也學過,你能不能先幫我把這孩子給攔下來……”
一見凌牧云,刀白鳳就像是見到了救星一般,急忙上前向凌牧云請求,說著話眼圈一紅,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
凌牧云點點頭道:“伯母,你放心,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
說著話凌牧云身形驟然一動,身形如閃電般撲出,向著室內的一塊空地撲去。刀白鳳見狀不由得一怔,她實不明白凌牧云不去抓段譽,怎么向那沒人的地方撲出,難道是要在真正動手抓人之前先演練一下么?
不過緊接著刀白鳳就明白了,因為就在凌牧云身形撲出的下一刻,段譽原本向前疾奔的身形竟然詭異的一轉,向著旁邊閃去,竟是一頭正撞到了凌牧云的身前。
段譽的凌波微步難得住別人,卻怎么可能難得住凌牧云?別忘了凌牧云得到凌波微步還在段譽之前,練得也比他精深得多,因此只是搶先一步撲到段譽下一步所要走的方位所在,便輕而易舉的將刀白鳳他們費盡力氣都抓不到的段譽給逮個正著。
當然,這也是因為段譽對凌波微步研習不夠深,還不能活學活用。否則凌牧云雖然也能憑借對凌波微步的了解占據一點優勢,卻也不會這么容易便得手。
凌牧云一把抓住段譽的手腕,稍一使勁,頓覺內力一股龐然大力從段譽的腕子上反震而出,直震得凌牧云險些脫手。
凌牧云不禁吃了一驚,經過這次接觸,凌牧云發現,段譽此時的內力竟然已經不弱于一般先天化境的高手,只要段譽能夠將身體里散亂的這些內力盡數消化吸收,晉升先天化境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
此時段譽因為體內真氣的亂沖亂撞,早已精神恍惚,一覺手腕被抓,掙脫不開,另外一只手揮起來便向著凌牧云迎面打來,雖然神智不清之下打得全然沒有章法,但挾著強大內力,一掌打來,還是“呼呼”掛風,真要是挨上,恐怕也著實不輕。
不過凌牧云何等本事,又豈能讓段譽打中?當即空著的那只手閃電般探出,便將段譽的另外一只手的手腕也抓在了掌中。
眼見段譽猶自掙扎不休,凌牧云抓住段譽的手輕輕向下一滑,手指正扣在段譽手腕“陽池穴”上,施展出天外神功的吸門,頓時滾滾內力沿著段譽手上穴道洶涌而入,灌入凌牧云的身體之中。凌牧云的身體驟然一震,一股清氣頓時從頭頂百會穴涌流而下,匯入膻中氣海之內,體內的真氣似乎都一下子活潑了起來。
原來凌牧云本來憑著從黃眉老僧和段延慶兩人那里吸收來的內力便已經將內功修為恢復到了后天大成圓滿之境,距離先天化境已只有一線之隔。
此番段譽的雄厚內力一經涌入,他原本就已經達到后天極限的內力修為頓時受到刺激,凌牧云頓時以此為契機,一舉突破桎梏,重新邁入了先天化境之中!這也算是無心插柳柳成蔭了吧。
隨著這股真氣的宣泄而出,段譽體內煩躁稍減,本來已經恍惚的精神也有些回復了過來,看著身旁的凌牧云和一邊一臉擔憂的母親,問道:“我這是怎么了?娘,凌兄,你們怎么來了?啊……我好難受!”
“譽兒,你怎么樣?嚇死為娘了。”刀白鳳見兒子似乎恢復了清醒,頓時松了一口氣。不過一聽兒子說難受,頓時又慌了手腳,急忙叫道:“太醫,太醫,快去給我兒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王妃。”兩個太醫不敢怠慢,連忙上前為段譽診脈。
而凌牧云眼見段譽已經清醒了過來,能夠自制了,便不再吸取他的內力,而是松開了手。
兩名太醫輪流為段譽把脈,可段譽本來就沒什么病,只是吸收了太多功力消化不良,這兩個絲毫不會武功的太醫又怎么診斷得出?輪流將段譽的左右手脈都把了一遍,兩名太醫都是眉頭緊鎖,診斷不出段譽的病因來。
“啊呀,難受死我了,都給我起開!”
段譽胸中本就煩悶難當,又見這兩個太醫診來診去始終診不出個頭緒來,心思一煩,狂躁再起,猛地一把將太醫診脈的手甩開,再次的手舞足蹈起來!
“兩位太醫,我譽兒他這是怎么了?是什么病?”刀白鳳見狀也是心中憂急,忙向那兩個太醫問道。
“這個,這個……”
兩個太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間都有些說不出話來,他們實在不知道該說什么好,難道說他們根本就看不出段譽得的是什么病么?那不是顯得他們太無能了么?
“皇上駕到!”便在這時,屋外一聲唱諾傳來,接著便見一個龍行虎步身穿黃袍的中年人大步走了進來,正是保定帝段正明到了。
原來刀白鳳去皇宮請太醫的時候段正明便已經從手下的宮人太監那里得了消息。本來保定帝還想在宮中等太醫回去再詳細詢問一下侄子的病情。可這左等右等,始終不見太醫回去,他就有些坐不住了,畢竟段譽可是他們這一脈的獨苗,于是便起駕出宮,來到王府探看。
一見屋中情形,保定帝也是吃了一驚,急忙問道:“譽兒,你怎么了?”
此時的段譽神智仍清醒,只是體內真氣內力太盛,便似要迸破胸膛出來一般,若是揮動手足,猛動不止,便略略舒服一些,雙手卻在空中亂揮圈子,狀若癲狂。他見保定帝進來,叫道:“伯父,我要死了!”
刀白鳳站在一旁,只是垂淚,說道:“皇兄,譽兒今rì早晨時還好端端地送他爹出城,回來之后說是起得早了,想要睡一小覺,不知如何,突然就發起瘋來。之前滿屋子的亂跑亂砸,連欄都攔不住,還是凌公子出手,才讓譽兒停下來的。”
“弟妹不必驚慌,定是在萬劫谷所中的毒又余毒未清,想來也不難醫治。”保定帝向著刀白鳳安慰了一句,又向凌牧云點點頭以示感謝,隨即向段譽道:“譽兒,你到底覺得怎樣?”
段譽不住的頓足,叫道:“侄兒全身都腫起來了,難受之極,好像要漲破似的。”
保定帝瞧他臉面與手上皮膚,一無異狀,半點也不見腫脹,說這話顯是神智已經有些迷糊了,不由得皺起了眉頭。轉過頭向一旁的太醫問道:“譽兒他到底怎么了?你們診看出是什么毛病沒有?”
一名太醫道:“以臣愚見,世子脈象亢燥,似是中了一種罕見的熱毒,這名稱么?這個……這個……微臣愚魯……”
另一名太醫反駁道:“此言大謬,世子脈象陰虛,該是中了一種罕見的寒毒才是。”
段譽體內既有黃眉僧、南海鱷神、鐘萬仇三人偏于陽剛的內力,又有崔百泉、葉二娘、云中鶴三人偏于陰柔的內力,因此表現出的脈象也是忽寒忽熱,兩名太醫各見一偏,都說不出個真正的所以然來。
保定帝聽他們爭論不休,這二人是大理國醫道最精的名醫,見地卻竟如此大相徑庭,可見侄兒體內的邪毒實是古怪之極,當即上前一步探出右手,伸出食、中、無名三指,輕輕搭在段譽腕脈的“列缺穴”上。他段家子孫的脈搏往往不行于寸口,而行于列缺,醫家稱為“反關脈”。
兩名太醫見皇上一出手便顯得深明醫道,都是好生佩服。一人道:“醫書上言道:反關脈左手得之主貴,右手得之主富,左右俱反,大富大貴,陛上、鎮南王、世子三位都是雙反關脈。”
另一人道:“三位大富大貴,那也不用因反關脈而知。”
先一人道:“不然。世子的脈象既然大富大貴,足證此病雖然兇險,卻無大礙。”
另一名太醫卻是不以為然,這大富大貴之人半道夭折的難道還少么?只是這句話卻不便出口了。
保定帝只覺侄兒脈搏跳動既勁且快,這般跳將下心臟如何支持得住?手指上微一使勁,想查察他經絡中更有什么異象,然而這一用力,突覺自身內力急瀉而出,霎時便無影無蹤,不禁大吃一驚,嚇得急忙松手。
原來段譽已練成了北冥神功中的手太陰肺經,而列缺穴正是這路經脈中的穴道。保定帝一運內勁,便是將內力硬灌入了段譽的體內,段譽的北冥真氣自然就不客氣的笑納了。
于此同時段譽也是“啊喲”一聲大叫,全身劇震,顫抖難當。本來他體內就是真氣太足,剛剛被凌牧云吸去了一些,好不容易舒服了一點,保定帝卻又給加了一把火,雖然不太大,卻讓他更加的煩悶難當。
段正明驚得退后兩步,聲音有些發顫的問道:“譽兒,你遇到了星宿海的丁chūn秋嗎?”
顯然也是誤將段譽的北冥神功當成了星宿老怪丁chūn秋的化功。
“丁……丁chūn秋?侄兒不知他是誰。”段譽有些迷糊的道。
“聽說是個仙風道骨、畫中神仙一般的老人。”
段譽道:“侄兒從來沒見過他。”
保定帝段正明道:“這人有一身邪門功夫,善消別人內力,叫作‘化功’,能令人畢生武學修為廢于一旦,天下武林之士,無不深惡痛絕。你既沒見過他,怎……怎學到了這門邪功?”
段譽忙道:“侄兒沒學……學過。丁chūn秋和化功,侄兒剛才還是首次聽伯父說到。”
保定帝料他不會撒謊,更不會來化自己的內力,一轉念間卻是想到了段延慶的身上,越想越對,定是段延慶學過這門邪功,不知使了什么古怪的法子,將此邪功渡入段譽體內,讓段譽在不知不覺的便害了他和段正淳兄弟二人。
“啊呀,難受死我了!”
便在這時,段譽體內真氣受段正明一刺激,再次發作起來,但見他一張臉殷紅如血,雙手在身上亂搔亂抓,將衣服扯得稀爛,皮膚上搔出條條血痕,口中不住的號叫呼喊,忍不住再次狂奔起來。
“譽兒!”刀白鳳忍不住泣叫出聲。
“段兄弟,我來幫你!”
便在這時,凌牧云低喝一聲,身形撲出,再度向著段譽的手臂抓去。(